他们敢偷着出来,是因为那晚刑部尚书何大人在家中宴请同僚,特意邀请爷过去。那正是爷红得顶尖儿的时候,一般的应酬是不去的,何大人费了不知多少银子,这才请得动。
三个人赶回去,果然爷还没回来呢,前院依旧有客,歌舞喧哗,趁乱回屋就歇了。第二天,庞姨过来,一边伺候他吃药,一边担心地叮嘱:“以后可不能这么任性!给爷知道要罚的!”
韩雪卿乖乖地一口气把药喝光,陪笑说:“雪卿不敢了!庞姨别跟爷说。”
“我自是不会说,可不敢担保别人不告状。”
第二天,午饭刚过,爷那院就有人跑过来,说爷要见昭哥儿。庞姨心下立马儿明白,连忙跟雪卿说:“爷脾气硬,无论如何别顶撞他!昭哥儿别害怕,我去裴爷那里求求情!他的话爷还是听得进去!”
韩雪卿慌慌张张跟着来人去了,一路上,忐忑不安,连忘了穿御寒的棉袍也不觉得冷。雪卿听说过爷的规矩,下人犯错,是管都不稀得管,直接赶出门了事。爷素来面黑,也从来也不给人什么机会,用他自己的话说:“我白花花的银子请来的,做不好就滚!别在我跟前碍眼!”三郎该不是已经给撵出门了吧?
爷今儿个起得格外早,拉长着脸,让人情不自禁脊背发凉。韩雪卿进了屋,走近爷,小声地说:“爷,您,您找我?”
“跪下!”
清脆一声呵斥,就象青瓷碗狠摔在地上,瞬间破碎般的尖厉。
第4章
“跪下!”清脆一声呵斥,就象青瓷碗狠摔在地上,瞬间破碎般的尖厉,“我跟你说过什么?”
“没有您的准许,不可轻易出门……”
“昨晚去哪儿了?”语气平静下来,却越发让人心寒。
韩雪卿没回话,低着头,手搓着两边的衣襟,这会儿才觉得冷了。
“你怎么不去打听打听,这院里上上下下,有哪个敢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你才来几天,小小年纪,主意正,敢骑我头上啦?”
“雪卿不敢!是……是太好奇……”
“外面的世界热闹着呢!可那些喜庆都是别人的,跟你有哪门子关系?梁红地冷冷说,不耐地挥了挥手,“去外头跪着,跪到我心里舒坦为止!”
韩雪卿跪在冻得结实的卵石地上,硌得膝盖疼到跟不是自己的一样。风在五脏六腑里穿行而过,从里到外都结冰了。三郎肯定已经被撵走了,一大早上都没看到人影,想到这里,委屈的眼泪“刷”地流出来,泪流过的地方给风一扫,象要裂开似的,又疼又冷,又没人管他,难受得不想活了。他开始有点想家,虽然他的记忆中,并不知道家是什么,他只想要个庇护的怀抱。
院子里的雪还没化净,因为梁红地今日起得早了,底下人甚是忙乱。他住的是最宽的院,最大的屋,庭院正中是五人宽的甬路,铺着从江南三省五湖运来的各式卵石。那是万岁爷下江南前,彭白坊以钦差之任,去江南巡查接待圣驾工事时,派人各地搜来的。此人极会讨他欢心,梁红地暗想,只可惜床上功夫差了点儿,泄得太快。
而此时,瘦小单薄的韩雪卿就跪在上面,他没穿外袍,严冬的风一吹就能打个透。梁红地当年没受过这等苦,裴玉亭待他如掌上明珠,所以才养成自己这嚣张个性。他常常会想,若没有自己这么三番两次顶撞,裴玉亭或许能多活几年,所以自己肯定不会赴他后尘,既然这孩子要给自己养老送终,当然不能让他年纪小小就忤逆自己,这头不开好,以后他红了,靠山硬了,还有自己好日子过?
伺候的人进来收拾碗筷,他昨夜是喝得多了,连着两碗醒酒汤,宿醉后头昏脑胀也没好转,带连着心情也不好。下人明白不能惹他,大气儿也不敢吭,收拾好就要出门,正看见裴玉亭进了院子。
“爷,裴爷来了。”
“知道了!”梁红地猜到他会来说情,“让外头的人小点儿声,我听着烦。”
裴玉亭走进来,在他身边坐着,打量着他好一会儿才说:“你心情不好,拿孩子出什么气?外头怪冷的,你让他那么跪着,是怕他活得长啊?”
“进了这个门就不是什么孩子!”梁红地见裴玉亭穿得也不暖,可见是匆忙赶出来,回身翻了件袍子给他,“当我不知道,就是你鼓弄他出去玩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过年的时候外头什么样儿,他那模样的出去,转眼就给人拐走,明儿就卖到对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