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六爷怎么说的?”
“没说呢,”雪卿幽幽回到,“等他酒醒的吧!”
“把我看六爷这酒,怕是醒不了了!”红地煞有深意地说笑了一句。
晚上去看裴玉亭,说起最近霉事不断,红地便与他说改日要多烧两柱香,去去晦气。裴玉亭自是要问毕荣与雪卿的事,红地一扬眉,说:“我看六爷是要够呛了。”
“此话怎讲?”
“哟,您还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红地嗤笑着,“雪卿那性子,您看得不是更清楚?再说了,这场面不正是您乐得见的?”
裴玉亭苦笑,他虽劝过雪卿不要和毕荣太当真,但也不想那孩子如此年华,就受感情的牵累,雪卿对毕荣的眷恋,他是心知肚明,如今若真这般了结,伤得狠的,都藏在里头,雪卿不会给人看。
“也难为他了。”
裴玉亭长叹,当年往事,付与的真心……件件桩桩,似乎又都重演了。从他,到红地,到雪卿,性子迥异,活法不同的三代人,究竟谁走得出这窠臼,还是都在老路上各绕各的呢?
院子里出了事,衙门各处也总要打点,几天后,琉珠的家里人来接他的尸身,雪卿没怠慢他们,给封了不少银子,这事总算纷纷扰扰地过去了。雪卿尽量不让自己受太多牵累,可不知怎的,睡得浅淡的时辰,偶尔还是会听见耳边似有人偷偷叹息。毕荣却是有几日没来过,外头传着他要成亲,王府张灯结彩置办这事呢!
雪卿听到消息以后难免惆怅,他还没有裴爷的胸怀;但落寞之余,那些竟日纠缠的烦绪仿佛不那么揪心了。有时候闭上眼,想这些年走来,心下顿生苍老之情,毕荣迎风而立的身影,就象连天威嶂,挡得他一生茫茫不得见。
秋凉的快,新来的几个唱曲儿要敬茶,雪卿抄了近路去厅堂,幢幢树影之后,几个杂役的老妈子在闲聊,说的正是前段时间自尽的琉珠。雪卿这几日也是纠缠,于是停下来隐在花荫里听着。
“怪可怜的,对琉珠可痴情呐!”
“这就是造化,琉珠就是玩弄他,这么说亏得爷替他报仇了!”
“得了吧!”其中一个嗤笑,“你当爷是打抱不平的善人呐?”
“不管怎么说,琉珠要是还活着,早晚玩死那个傻小子!”
“不见得,我听说他现在失魂落魄,生不如死呢!”
雪卿微闭了眼,面前浮现出琉珠乌溜溜一双眼,似笑非笑地说“爷,琉珠哪敢?”。当年玖哥还未咽气,就被抬到乡下,当时雪卿还觉得爷狠心,如今这才几年,自己就把下头的小官给逼死……不禁苦笑,耳边响起毕荣那句“害人害己”,这般造孽下去,自己如何能善终?
犹记上次踏青繁花似锦,这才几个月光景,已落得如此萧索。毕荣牵马,与雪卿慢慢在林间小路上踱步而来,直到山丘顶,两人并肩立于风中,举目远眺,各怀心事。毕竟是听进了自己的话,这次毕荣清醒得很,不见半分醉态,雪卿稍觉安慰,也因毕荣眼角眉间的阴郁而感到伤怀,他身上一点也看不出新郎官该有的喜悦。
“日子订了没有?”终还是要雪卿打破僵局,“筹备得如何?”
“你如此关心?”毕荣终舍得侧头看他,说道:“我成了亲,你风流起来就更不必再有顾虑,对是不对?”
“毕荣……”雪卿面露愁苦,眼带求饶,今日之行不为口头痛快,如何也不要恼了去:“你何苦这么逼我?”
“我逼你?倒成了我逼你?”毕荣从小到大,没有乞求过什么,唯独在雪卿面前,时感窘迫,心中苦闷一时难以疏解,语气上难免着急:“你若答应我不再与人周旋,我便不去成亲!你做得到吗?”
雪卿无奈:“你不成亲,王府的人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两个谁也别想有清静日子……”
“谁稀罕清静日子?让他们闹去!”毕荣坚定了决心,他非要从雪卿嘴里挖出个说法来,他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因此步步紧逼:“雪卿,我姓氏封爵都可以不要,你可舍得你的风花雪月?”
这话若换个人说出来,定是柔情蜜意,可毕荣咄咄逼人,雪卿虽明白他的性子,也难免委屈,他怎就非要攀住自己爱慕虚荣的理儿,怎就看不见自己对他的真心实意呢?雪卿内心澎湃起伏,抿嘴不言,看在毕荣眼里,却成了搪塞,毕竟年轻心性,顿时气血奔腾:“我便知你放不下那些乌烟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