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赎了我,保了我清白之身,就能天下太平?”雪卿虽然是尽了力地心平气和,终是有气的,本就不是什么忍辱负重之辈,口舌上向来不是善茬,从不吃亏的主儿,这会儿还是忍不住顶他一句:“若日子能过得如此轻巧,你阿玛又何苦多年来依旧与裴爷欢场相见?怎不见他也买个院子,也将裴爷养一辈子?”
“你!”毕荣没想到雪卿搬出阿玛这一招,顿时气结,他和雪卿虽偶尔斗嘴,这般撕破脸样地吵却是头一遭,彼此都显得陌生,“你何有裴爷的气节?也没见裴爷如你这般轻浮随便!”
雪卿便知毕荣口不择言,强词夺理,与他强碰也是无用,但心中早被他一句句诟病诋毁伤得狠,灰心之意排山倒海,不禁想起辈辈小官小唱被包养从良以后,哪有一个得了可心的下场?就算敦厚痴心如裴爷,不过也是红尘俗世走一遭,还不是要终老在这勾栏画苑之中?
“毕荣,你若如此看我,日后别来找我了吧!我终是以色侍人,”雪卿想说心虽付你,但身不由己,又怕毕荣不信,嫌他矫情做作,不说也罢,“伺候人睡觉的相公而已!你又何苦为难与我?”
“你真决定从此呆下去,作践自己?”毕荣握紧双拳,他毕竟年轻气盛,雪卿的态度让他甚受挫折,他从小到大,没这么窝囊过,好似给人打了一拳,自己却软绵绵不能还手。
雪卿说完,倒觉得心里轻松了,他抬头再看毕荣,这多年来的朝朝暮暮总是难忘,他想,自己独一份儿的真心,都给了毕荣;毕荣对自己的好,恐怕以后也再不会有人给得起……却怎的走到这一步?要撕破脸,戳个你死我活?他长叹一声,终还是忍不住低头:“毕荣,你今日回去醒了酒,我们改日再谈。”
还不待毕荣回答,门口有人仓皇地喊:“爷!不好了,不好了!琉珠上吊死啦!”
雪卿一听,心下顿时冰凉,转瞬听见三郎斥责的声音:“哪院子的?谁让你在这里扯嗓子喊?”
外头乱了一会儿,雪卿却没动,此时匆忙走出去,无非泄露了自己的慌张。他有些为难地看着毕荣,无奈毕荣此刻恨他入骨,并未给他任何同情,相反面色似乎更加阴鸷,雪卿也就不指望他能帮衬什么了。
没想到琉珠还这么个倔性子,当初若知如此,也不会逼他,胡思乱想着,雪卿见外面没了动静,抬脚往外走,才发现这衣服还没穿齐整呢!好在这时候三郎走进来,低身帮他穿戴。
“这事儿不用爷操心,我一会儿过去看看就成!”
三郎觉得双手下的身体有些抖,生怕两桩事冲在一起,雪卿受不了,按着他坐下来,才回身给毕荣行了礼:“六爷,您先回吧,这里也乱,别扰了您!”
毕荣酒性未过,气冲冲瞪着雪卿,见他也不理睬自己,恨恨地说了句“害人害己”,才拂袖而去。雪卿静坐,沉默不言。三郎唤庞姨进来,打了水,伺候他洗漱,雪卿勉强回过神,嘱咐三郎去看衙门是否来了人,如何联系琉珠的家人等等,心里乱糟糟一团,不知从何梳理。
“您别跟着烦,前后有人照应,我都办着呢!”
三郎不想雪卿去看,就是怕他伤心自责。照理说,就算雪卿以后不提拔琉珠,养他活命不成问题,没想到是个刚烈要强的,不红就不活!要是这么折腾,这院子里冤魂可多去了!三郎这些年见惯相公小官一代代更替轮换,这种事已经不太放在心上。但外头闲言碎语地都在议论,说爷心狠手辣,逼死了琉珠,这勾栏画苑里最喜欢飞短流长,再添油加醋地,还不知要传什么样儿!
雪卿自不想出面处理这种烂事,而且三郎前脚出门,红地后脚就进来,正好找他。来之前,红地还怕雪卿沉不住气,跑过去搀和,可雪卿小小年纪,死人的事儿也坐得住,还真不白给了!琉珠是红地买回来的,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老实人,一对大眼总是贼溜溜地转,红地看中的也是他伺候人的功夫。琉珠不得雪卿欢心,他也有耳闻,不过,当家的压迫个小官算什么?活该他琉珠不长眼,还以为雪卿是个心慈面善的软柿子!
“倒看不出他是个舍得死的货?”红地和雪卿一起用饭,说着话,“前几天不还好好的?”
这话说到雪卿心坎上,他也这么寻思过,以他的估摸,寻死觅活的把戏琉珠会做,这人爱自己爱得跟什么似的,但真是要他的命,他哪里肯!但这结骨眼儿上,雪卿也没法仔细琢磨这些,不管他表面装着多么不屑,这心眼儿里总是不好受,他没想过要去逼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