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一见钟卫,便料他见过仁喜。被猜中心事的钟卫,并不多做解释,依旧带着些神不守舍。知秋未迫他讲话,独饮了两杯,刚过十五,月亮还显丰满,银亮亮的光,如同结冰之水。
“大人,”钟卫讷讷,终肯开口,“我能不能恳求您帮个忙?”
“若为了他,我帮不了。”知秋与他甚为接近,说话向来爽直,不做客套避讳,“钟卫,这么长时间了,你怎还那么死心眼?”
“他再呆下去,会没命,我,我放不下他。”
“你这是想……想出宫了?”
“嗯,也当了好几年的差,想回老家,租两亩田过日子。”
知秋收回窗外盘旋的目光,幽幽瞧了钟卫,眼里迅速堆积了一种既羡慕又胆怯的情绪。握杯的手掌,收紧了些,烛火下,袒露着苍白的颜色。
“钟卫,我知道你挂念什么,你放心,只要我还能,定会照顾他,不被人欺负利用。你就当这宫里的几年,便是一场梦,认识的人,经历的事,醒的时候都忘了罢!”
“大人,你呢?”钟卫借着离别壮胆,委婉说,“什么时候会梦醒?”
知秋反倒笑了,先是沉默,直到那一抹笑容渐渐没了,幽然叹气道,“该醒的时候,自然会醒吧!”
钟卫将面前的酒杯满了,敬了知秋一杯,同时有些惊讶:“大人的酒量可见长不少!”
“嗯,”知秋放下酒杯,侧头寻思了一会儿,“还是一喝就醉的时候好,现在想要醉,不知要浪费多少好酒。”
钟卫离开前,知秋吩咐他,要吴越满来见。钟卫没敢怠慢,回“雍华宫”第一件事就找到吴公公,把话传了。吴越满白天已经听说昨夜叶知秋找崔公公秘谈的事,没想到今儿个就轮到自己,而且连夜召见,必定是有什么重要事,心里的算盘顿时拨得山响。
“公公进宫多少年了?”知秋问。
“先帝南方建朝立都的那年春,奴才就进宫伺候,算一算,有二十五年了。”
“跟我姐姐呢?”
“那得打娘娘进宫第一天开始算。”
知秋点头,不急于继续,只客套让他喝茶。吴越满在宫里的地位,他是查过,除了崔以外,便是他有势力。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个,互相看不上,暗地里斗了好多年了。吴越满绝对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他并急于叶知秋揭晓的答案,可这机会难得,他不能让它无故流走了去,自是要表表自己的忠心。
“大人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奴才对大人景仰万分,虽然在后宫能力有限,但若大人需要,奴才万死不辞!”
“万死就不用,”知秋笑道,“说不定还是公公喜欢的。”
“大人的意思是……”
“内务府总管的四品官位,公公觊觎很久了吧?”
吴越满觉得这事有门儿,却不敢接话,垂首躬身听叶知秋继续。
“后宫总管负责皇上生活起居,不能把皇上放在心里第一位的,知秋信不过。明日,便要将这总管的位子空出来,换个自己信得过的人坐。公公明白知秋的意思吗?”
吴越满“扑通”跪倒,“奴才愿为大人,为皇上鞠躬尽瘁!”
“公公是聪明人,不必我多言,这么做,铁定要得罪我姐姐,可见知秋此次决心,找不到合适的人,决不罢休。”
混迹了这么多年,吴越满已经将后宫游戏规则摸了个清楚。尽管叶知秋没明说,可他能让自己一夜间坐上总管的位子,也能在下一个晚上,让自己失去一切!要想做总管,从此以后,便要听叶知秋的吩咐。这一刻,吴越满在叶知秋的脸上,看见叶家人的影子,那是,凡事都想要主宰的决心。
召见的事也不会是什么秘密,只是还不等别人有所反映,叶知秋已经开始行动,不出两日,洪煜一道圣旨,内务府总管换人了!吴越满更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一掌权便用自己的亲信,将崔公公的旧部那几个头目换了个干净。宫里的人,见风使舵的本事都了得,昨日还在崔面前做牛做马,今天就对吴越满唯命是从,供上神龛当祖宗了。这后宫里的奴才,哪个头上不顶着主子?奴才的命运便都系在选的主子身上,初面对叶知秋,吴越满虽心惊胆战,却也看见阳关大道,正朝自己展开。
“知秋这脾气象谁?”叶逢春产后调理得很好,面色红润胜过春风得意的三月桃花,“吴越满我留了好多年,他说调走就调走,都没跟我商量,大哥,你可不能太纵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