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治低眸喝茶,没立刻回应叶逢春的抱怨,这事儿他听说,也没正面与知秋谈过,他不小了,很难再象小时候那样,即便三餐饮食也要遵从别人的吩咐。他有自己的想法,有时候,还显得倔强。而且叶文治对崔总管也是厌烦很久,只是后宫总管势力复杂,而叶逢春抓得吴越满抓得挺紧,他常年在外,便不去理会。如今,这知秋倒够果断,说换就换了。想到这儿,文治不知为何,竟显出一丝淡淡笑意。
“娘娘莫焦躁,”他不紧不慢,低声说,“吴越满再有本领,能保证洪汐登上太子位?”
言下之意甚为明确,叶逢春抬眸注视着自己的大哥,这是他第一次暗示愿助洪汐一臂之力,她内心惊喜之余,似又忽然明白,知秋为何忽然撤换后宫总管。
“知秋现在人在宫里吗?”文治临行前问她。
“总管都是他的人,谁还查得出他的行踪?他跟皇上这段时间常不见人,内务府消息把得严,问不出究竟去可哪儿。不过听说,皇上微服,带他出宫玩儿去了。”
不知道为的是什么,叶文治对这“出去玩儿”了的话突生敏感。皇上出宫,即便微服,也是有规矩,要带随身侍卫,如今这般罕见举动,不容他心中不顿生疑云。
冬至近,呵气成霜,山谷寂静,每一声鸟鸣都格外响亮,栓在树木间的两匹马,互相摩擦着,倒显得恩爱。叶知秋朝着洪煜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林木掩映中,隐隐见一处飞檐,似是庙庵。
“那里住着一位,与朕血脉相连的人。” 洪煜轻微停顿,看了看身边的人,“知秋,你可猜得出她是谁?”
“与皇上血脉相连?”叶知秋飞快地想了片刻,稍皱着眉头,不敢肯定心中的答案,“臣,臣不敢说。”
洪煜点头笑了,似是肯定知秋心里的想法,“你不敢说,是不相信朕会抗先皇之圣旨。哪怕是满朝文武,也不会相信,朕会冒着失去皇位的危险,留下她的命。”
“当年的德馨皇贵妃,果然活着?”
“怎么之前你已经猜到?”
“臣只是不相信,皇上是为了皇位而去弑母,当年若真那么做,也必定是给逼迫得毫无选择,想不出那时候皇上,得如何痛彻心扉。”
“朕为了皇位,为了洪氏天下,确实杀戮甚多……可对于至亲至爱的人,朕……也有下不了手的时候。当年帮助朕办这桩事的,是你大哥,” 洪煜边说,边注视着知秋的表情,“在你之前,他是除了朕,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你可知你大哥今日之势,是从何而起的了吧?”
“大哥?”
见知秋一脸茫然错鄂,洪煜的证实了心中想法。
“你大哥把你当宝贝一样藏着,恨不得你超脱成仙,不食人间烟火,这官场皇家的黑暗内幕,又怎会与你讲?”
“那皇上为何今日要把这惊天的秘密,说给臣听?”
“因为朕想让你知道,朕信任你,就想信任自己一样,不会隐瞒你什么。除此以外,朕想也许应该让你知道,朕对自己喜欢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
知秋领会,僵硬将头转向一边,不再与洪煜对视,不料,洪煜并未因此放过他,继续问:“朕问你喜不喜欢朕,你不肯说;如果朕现在问,你喜不喜欢你大哥呢?”
第十章
“喜欢!”知秋不假思索地回答,“大哥是世上最疼知秋的人,当然喜欢!”
洪煜负手目视前方,沉默着,没有回应,知秋也没敢再往下说,忽然来了一阵风,将短暂的寂静带了去。洪煜才终于再开口,说道:“朕登基以来再没见过她,今日,你代替朕去看看她吧!偷看一眼便好,不要惊动她。”
寂寞钟声,断断续续,徘徊在深凉山谷中,更显得孤空。洪煜看似沉静的面容,仍旧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青灯古佛下,布衣剔发的老尼,找不出一丝一毫当年翻云覆雨的,德馨皇贵妃的影子。追逐多年的权利恩宠,争得的不过是虚无的一个名字,哪天名字被罢免,剩下的躯体又算是谁?
叶知秋远远看着,不禁心生凄凉,单薄孤独的背影,忽然变得那般熟悉,是那与他有着血肉之连,又无甚可亲的姐姐,叶逢春。
回京城以后,叶知秋并未与洪煜回宫,直接到叶文治的府上,小住三两天,却只字没提德馨皇贵妃的事。文治对他依旧无微不至,只是偶尔谈着话,会默默看得出神,就是这两年的时间,他长得与他父亲,是愈发神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