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有的,给您留着呢!”唐顺儿连忙把热过的端给他喝了小半碗。
知秋吃完,觉得身上有力气了,从枕下摸出个小匕首,递给唐顺儿说:“我身边就剩下这么一个值钱的东西了,你留着。”
唐顺儿吓一跳,不肯接:“这是万岁爷送您的心爱之物,奴才不能要。”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如今我说话你也不听了?”知秋将小匕首塞进他手里,“这上面有几颗宝石,你弄下来藏好,将来若有机会出宫,卖了换两亩地耕。”
“公,公子,您这是干什么呀?”唐顺儿普通就跪下了,“唐顺儿这辈子就伺候公子,哪里也不去!”
知秋伸手拉他,却有使不上力,语重心长:“我当初就不该再带你回来,如今,你要出去也非易事了,但至少不用和我挨冻受饿。”我死了,你就解脱了,知秋怕这么说,唐顺儿难受,便将这后半句咽了。
太医终究是没有来,而知秋从身体到神智,是一天不如一天。自从那日和唐顺儿说完那番,不是竟日睡着,就是说些糊涂的话,更是水米不进。唐顺儿心急如焚,这天,趁着知秋还在昏睡,揣上那有玉玺的匕首到了门前,狠劲儿地叫门,外头没办法,给他开了,他将怀里匕首一现:“此物如同万岁爷亲临,你们还不都跪下?”
外头的禁军头目探过一看,果然有玉玺之印,黑压压跪倒一片。唐顺儿见状继续说:“带我去见万岁爷,否则你们就是抗旨!”
洪煜正在和人商谈战事,见有人传报,说唐顺儿拿了信物来见,一时好奇之心顿升。唐顺儿?可有好长时间没听说那主仆两人了。
“宣。”洪煜说。
唐顺儿进来便跪,开门见山哭诉道:“请万岁爷救救我家公子,公子他,他,快不行了!”
“什么?”洪煜皱眉问,他可有小半年的时间对那院子的事不闻不问了,“你家公子怎么了?”
“公子弥留,万岁爷要是不去,恐怕就见不到公子最后一面了!”
洪煜大惊,这一年来,他对知秋的恨已经不如以前那么强烈,所谓无恨,便也不会那么在意他,因此才能如此冷漠和忽视。如今唐顺儿说的,确实煞到他了。知秋不过二十几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却已是弥留?
到的时候,知秋并不是想唐顺儿说的昏睡,而是坐在院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洪煜有些不悦,觉得被唐顺儿骗了。 可他很快觉察出不对,这滴水成冰的三九天,他穿着皮氅的披风,还觉得冷,知秋呆坐在寒风里,身上只穿了件粗布的跨衫,细白的脖子,干枯的手脚都袒露在外头,却似浑然不知冷暖一样。
“公子,万岁爷来看您了!”唐顺儿连忙走过去,在知秋耳边说。
知秋从沉思中回过神,眼睛幽幽地看着唐顺儿,似乎没听见他说的话,讷讷地说;“仁喜回来了,你看见他没有?”
“哎哟,公子,您回头看看谁来看您了,是万岁爷。”
知秋这才转过头,朝洪煜看过去。洪煜当时就呆了,知秋瘦得只剩一双眼睛的脸,面对着他,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容,似乎认出了他,又没打算起身请安,却突兀地说了句:“洪煜,你来啦?”
唐顺儿吓得跪在地上,恳求道:“万岁爷原谅,公子病糊涂了,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知秋却全不理会唐顺儿的惊慌,走上前,拉住洪煜的袖子,说:“下雪了,你冷不冷?走,进屋去。唐顺儿,你去暖壶酒来,给皇上暖暖身子。”
说着话,就拉着洪煜进了他的屋。这一走进来,四壁空空如也,屋里连炉火都没有,桌子上几个破旧的碗罐,里面是剩下的稀饭和黑乎乎的冻馒头。叶知秋一生丰衣足食,恐怕不曾如此破落窘困过,洪煜眯眼看着他疯疯癫癫的模样,故意说:“叶知秋,你苦心施计,骗朕过过来,就是为了装疯卖傻吗?”
知秋这会似乎回过神来,楞楞地瞧着洪煜,嘴里默默念着:“装疯卖傻?”说着,似乎怕了,扭头寻找唐顺儿,“唐顺儿呢?唐顺儿!”
“奴才在这儿呢,公子,您好歹清醒清醒,万岁爷说,他并不知道您吃不饱穿不暖的事,公子,您听到奴才的话没?万岁爷不知道他们欺负您,虐待您!”
知秋似乎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突然扭头对洪煜说:“知秋舞剑给你看吧!”
洪煜有几年没见过知秋舞剑了,他似乎已经遗忘那个月光下,雪夜里,如同鬼魅一样致命地吸引着自己的少年。知秋顺手拿了支烧剩的枯枝,走到外头,仰手便舞。而他的脚步明显虚浮,再没有当年的轻巧灵性,他如今那么瘦弱,风从他宽大的衣衫穿过,他似乎抖一抖,好象那两片粗布之间,根本就是空空的,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