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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为臣(232)

嘉庆十年,嘉庆帝借整肃宗亲,夺福康安亲王头衔,命撤出太庙,毁其专祠,裁去其子德麟贝勒爵位,改封三等轻车都尉,未己,亦撤之,富察家百年望族,至此,风流云散。

嘉庆二十五年,又是冬暮春来,嘉庆帝在承德避暑山庄与众臣夜宴已毕,一个人从烟波致爽殿出来,瞒无目的地随意乱逛。身旁跟着的人张罗着撑伞添衣,嘉庆不甚其扰,一手喝退众人,独自在夜色中迤俪而去。

他如今也老了,如那同值日暮的大清,等待不知何时的飘摇风雨。

他早先已经立下遗诏传位于二阿哥绵宁,藏于正大光明匾后,希望他这个从小被乾隆目为英才的儿子,能重现大清昔日的荣光。穆彰阿秉政二十载,位列领班军机,有他辅佐绵宁,该是大事无虞了罢。

他走地乏了,到一处山石处歇下,抬头望去,自己竟不知何时又走到云山胜地楼,一般的冷月清辉,一般的孤寂独立,只是时非当时,人,亦非那人了。

他瞬了瞬浑浊的双目,忽然浑身一僵——天际掩过一抹阴云,月光下支离破碎的树影婆娑间仿佛一道清瘦的身影飘零而过,却又很快地隐没在假山群中。

“致……致斋……”嘉庆呢喃地道,“你原谅我了……终究,还是来找我了吗?”他颤巍巍地起身,追进假山群中,在黑暗中摸索了许久,却再不见来时之人。他一声一声地喘息着,扶着覆满青苔的山壁蹒跚着向外走去——外面的夜色,却再不是清辉如水,狂风隐起中他似乎又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他仿佛又有了最后的动力,竭力向前追去——

天边忽然传来沉闷的滚滚雷声,随即一道白色的闪电突然划破长空!

无边无际的潇潇冷雨随即降下,天地间一片淋漓如墨——惊蛰了……

嘉庆二十五年二月初二,嘉庆帝暴卒于热河承德行宫,年六十,庙号仁宗。嫡子绵宁即皇帝位,是为道光帝。

——全文终——

附录:

其一:

铁笛道人乃一代名伶魏长生的忠实观众,他在其殒命戏台之后,写了两首追悼诗,情真意挚,诗曰:英雄儿女一身兼,老去登场志苦严。绕指柔合刚百炼,打熊手是玉纤纤。海外咸知有魏三,清游名播大江南。幽魂远赴锦州道,知己何人为脱骖。

魏长生成名后颇为富裕,但他一生淡泊钱财,至他身死之日,已无多少余资。《啸亭杂录》记:“贫无以殓,受其惠者,为董其事,始得归柩于里。”死后,仅由其徒陈银官一人素车白马送回四川金堂,安葬在绣水河大石桥畔,民众称之为“皇姑坟”。

其二:

和珅死时,曾有一首绝命诗,流传如下:

五十年来梦幻真,今朝撒手谢红尘。他日水泛含龙日,认取香烟是后身——惜与本文不合故而未以援用,更有“转世慈禧”一说,更为无稽之谈,博君一叹哉。

第五十六章 番外《蝶恋花》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尤记得一双凝脂柔荑伸过来,在我周身上下拍了一遍。

「转一圈。」我听见那个略为沙哑的、不似寻常伶人的声音轻道。

我还在懵懂,便被四姑婶强拧着转过半圈,赔笑道:「魏老板,我家这娃子可是个吃开口饭的料,您看看这模样,这身段,莫说这十里八乡的,就是西安省城,也找不出个这样顶尖儿的。」

分明是夸赞的话,身後的母亲却「哇」地一声哭了,偏又不敢放声,抽搐蜷缩在那儿,可怜见的。

那只手又伸了过来,这一次却是捏着我的下巴,指甲掐进我的脸颊,疼得我龇牙咧嘴:「模样儿倒是还行,就是骨头太硬年纪也大,怕是不好琢磨——可是想好了入这行?签的可是死契。」後半话却是对我母亲说的,冷冷冰冰,淡淡漠漠。

我那兼职人牙子的四姑婶飞快地应了:「想好了想好了。」拿了文书给母亲,「大妹子,横竖是要画押的,你也想给孩子大哥讨门媳妇吧?」

母亲忽然推开她,扑到我身前,搂着我大作悲声。我木然地任她哭闹,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母亲今天早上破天荒地煮了个鸡蛋,为我穿了一身只有六个补丁的新衣,是因为以後她再也见不到我了,我要为我那个已经二十五岁的大哥换回一个媳妇。

也好吧……我从小瘦弱做不得多少农活,手脚也笨比不得姐姐们还能缝补浆洗,除了吃喝撒拉对家里毫无助益,卖了我,是唯一的选择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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