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一晚欢好,将所有真实心绪展露在人前的艳鬼见到空华总有几分别扭。空华嘴上不说,暗地里悄悄地猜,猜着猜着,无端端偷偷觉得有几分欢喜。
雪势渐小,风声渐住。抱头痛哭的母子终于止住了悲声,靳烈扶着母亲站起,向二人告辞。
「桑大人,当年你遭众臣责骂,靳烈也是其中之一。及至今日,靳烈亦不愿与你同列。」他收起在母亲面前的感伤,站到桑陌面前朗声道。
桑陌撇嘴回了个笑,半阖上眼睛想要装作不在意,却听这高大的男人又道:「只是你待我母亲如生母,三百年来,家母多承你照应。这一点,靳烈必定要谢你。」
他突然屈膝在地,冲桑陌「砰砰」磕下三个响头,桑陌始料未及,忙后退半步,却还是慢了一拍,便这么猝不及防地受了,只得回道:「我待她如生母,是因为她待我如亲子。」
口气虽生硬,脸上终是有了些异样。
「当年你曾说,要一直陪我直到我儿来此接我,我孤单,你亦孤单。若我儿一年不来,你便孤身一年,一世不来,便寂寞一世,无妻可伴,无子可依,无父母怜悯,无兄弟相帮,世世漂泊,一人终老。其实何苦呢?」慈眉善目的老妇将他强作的伪装一一看在眼里,抬手来将他散落鬓边的发放入耳后,「旁人因你家破人亡,你自己亦是无家可归,你的诺,当年便已应验。苦苦陪我支撑三百年,足够了。往后,终有人能将你好好对待,该放手还是放手吧,忘记未尝不是解脱,归根结底,执着才是最苦。」
三百年来从未开启的院门终于「咿呀——」打开,桑陌一言不发,只是咬着牙频频点头。老妇这才傍着儿子一步步远去。
雪,不知不觉停了,阴霾的天气终于露出一丝晴光。窗前,白雪映红梅,开启的院门外能看到旁人家高高的后墙和墙后一排叠着一排的翘角飞檐。
桑陌扶着门框呆呆地看着两个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于覆着积雪的高墙之后。背脊忽然偎贴上一片炽热的暖意,随后,腰被环住,有人从背后将他紧紧拥住,灼热的呼吸全数喷在耳畔:「你几乎把自己的所有都许给了她。」
「起初是袁梓曦,你许了自己。」
「然后是靳家,无子无孙,你不但许了今世还搭上了往后。」
「那么其他人呢?你还有什么能给的?」
他每说一句总要停顿许久,桑陌把脸绷得死紧,咬着唇不愿作答。
空华说:「以后,我会陪你。」
早已习惯了艳鬼的毫无回应,他将紧握成拳的手伸到桑陌眼前,缓缓将五指张开,掌中是一方玉佩,通体碧翠,中央镂空雕作一个楚字,正是从前桑陌挂在梓曦人像腰间的那一块。
从侧面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不停颤动,空华把下巴搁在他肩上,执起他的手,把玉佩塞到了桑陌手里:「原先那块在天雷中碎了,夜鸦只找回一丁点碎片,我只得找人仿了一块。」
楚史中记载,灵帝即位之初,有人夜行于东山,见道旁一大石在黑夜中隐隐放光,甚为奇异。便将其搬回家中以斧剖之,顿时房中光芒乍现,顽石中竟怀抱一块碧绿翡翠,玉质无暇,鲜翠欲滴,温润仿若凝脂。小民不敢独贪,翌日上报府衙,后由府衙呈送入宫。玉石入宫之时,众目睽睽之下,突然一裂为四,百官称奇,言必有事相应。后来,灵帝果得四位皇子,便将玉石细加雕琢,分赐四子,引为凭证。
「你出门三天便是为了这个?」
桑陌把玉佩举到眼前细细端详,但见连玉间相系的红绳亦是半新不旧,成色与先前别无二致。若说为了取靳家的长枪,以他冥主之能一天中即可往返,却是为了一件不相干的事费了更大的功夫。
空华却不言明,两手环过他的腰,握着桑陌的手将玉佩别到腰间:「若凭空再仿也是容易,只是新的终不及原来的。况且,要仿得同原先分毫不差也是门技艺,自然要找最好的。」于是便费了诸多功夫。
艳鬼低头看着自己腰间,半晌方道:「碎了就碎了,仿它干什么?」
他扭身想脱开空华的怀抱,空华却执意拥着他,将他抵在门框上,捧着他的脸让他直面自己:「当年是楚则昀送你,现在是我。」
却不料桑陌闻言,不怒反笑:「送?那是我硬讨来的。因为则昕也有,他断不会再送……唔……」
话未说完,却被空华的吻堵住了嘴。不同于往日的细致,他一路攻城掠地,舌尖直往喉中伸去,迅猛得似要直接咬上艳鬼重重设防的心。桑陌措手不及,忙挣扎着拒绝,空华便箍住他的双腕叫他无法推拒;他张口狠狠咬他的唇,空华反缠上他的舌吻得更深。背脊抵着门框,男人一手禁锢住他的手腕,一手捞着他的腰急切地想让身贴着身的两人靠得更近。被迫对上那双墨瞳的艳鬼睁大眼睛,被他眼中满满的疼惜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