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御使惊道:“怪不得杨桃年纪轻轻就入了内阁。”
主审继续道:“而仲廷玉这等心机极重的人,岂是那单单逞口舌之快的臣子,攻击杨桃,意在其他。”
都御使长大了嘴道:“莫不是觊觎首辅?”
主审意味深长道:“所以说,今日一案,以杨桃的为人,敢做不敢当他是不屑于做的。倒是仲廷玉指使王正污蔑杨桃极有可能,且杨桃和崔堂影同为国子监出身,跟首辅脱不了干系,我以为,这极有可能只是个开端,想必更狠的招数还在后头。所以这趟浑水岂是你我能淌的,不如早早抽身,交与皇上自己定夺。”
都御使眼珠子几乎要掉了出来,唏嘘道:“舅父果然是老道,侄儿今天学习了。”
主审似乎意犹未尽,犹豫一番,还是凑到都御使耳边低声道:“还有个事儿,这仲廷玉当年也在国子监呆过几天,正跟杨桃是一届,也算是林轩的几日门生,如今反目成仇,那其中微妙就不可知了。”
第6章 总角
日光映着宫阙跷檐,点点浮金。
淡白的石板路上,仲廷玉锦袍玉带,在杨桃前徐徐的走。
杨桃由于出来的晚,又走的快,不多久便赶上了仲廷玉。
思索半晌,杨桃只得放慢脚步跟在后头,心里咒骂着那小人是不是脚底板生疮,走路慢的像个裹脚的娘们儿。
腹诽间,眼见着仲廷玉走的是越来越慢,那纤细雪白的颈子也离自个儿更近了。
杨桃缩了缩脖子,将两手收进袖儿里,垂了头只管看路。
脑子里却想着,仲廷玉都生的这样大了,脸色还跟小时候一样,瓷人一个。
不像自己,越发的面黄肌瘦。
心思一但开了头,就泄了洪的水一样挡不住。
初见之时,杨桃与一般流着鼻涕的小子无异。
整日里被先生逼着苦读圣书,先生在的时候,摇头晃脑,先生不在的时候,就撒丫子似的挖泥巴,捕蝴蝶。
就有那么一日,杨桃跟员外郎家的小公子吴连一起蹲在草丛里偷懒捉蚂蚱,被先生逮了个正着,揪着耳朵从书馆后门拖回来。
那先生倒也麻利,挽了袖子三两下扒掉杨桃的裤子,举板子便准备打。
杨桃扯着嗓子嚎叫,先生气的胡子直翘。
“板未落,你到嚎个什么劲儿!”
语毕,猛力的朝杨桃身上招呼。
杨桃在一群哄笑声中,哭的鼻涕泡破了又鼓,鼓了再破。
臊羞至极的空挡儿,也怨恨的抬头打算记住每个嘲笑他的小孩。
结果便是,杨桃一个都没记住。
因为杨桃一抬眼,就看见一个眼生的主儿,光琢磨着这小孩儿长的忒好看,就把记人的事儿全忘在脑后了。
那是怎样的一个玉琢的小人儿。
杨桃现在还都记得万分清楚。
一身的白,干干净净的,一双黑若点漆的眼睛极是漂亮。
打完了屁股,杨桃肿着眼睛,提了裤子挪到自个桌子前,费解的盯着霸占自己坐位的小孩儿。
那小孩的眼睛又大又水,润着长长的一层睫毛,也不说话,就那么望着杨桃。
那楚楚动人的小摸样让杨桃实在发不出火来。
对望之余,一边揍员外郎家公子的先生也没忘给杨桃解释,‘没地方了,他就跟你一起坐。’
‘新来的学生叫仲廷玉。’
杨桃听了先生的话后,只得讷讷的站在自己的桌子边,吸着鼻涕开始读书。
仲廷玉从袖子里掏出白绢手帕,递给杨桃。
杨桃不客气的接了帕子,鼻涕擤的山响,完了,将鼻涕在折在帕子里,又递了回去。
仲廷玉将手帕放回袖子里,继续看书。
杨桃鼻子清爽间,觉得仲廷玉人挺好。
但是很快杨桃就不这么想了。
那时候书馆里是几位官员出钱办的,请了极好的先生教自家的公子少爷读书。
但官宦子弟没几个正经读书的,都是得空就玩儿。
每次杨桃都叫仲廷玉。
叫他去和稀泥,他不去。
叫他去捉蚂蚁,他也不去。
叫他去堵先生家的茅坑,这小子去了。
杨桃当时就觉得仲廷玉挺坏,打算以后离这小子远点,免得惹祸上身。
结果还是未能如愿。
茅坑东窗事发后,挨板子的时候,杨桃还是哭的鼻涕眼泪糊成一团,仲廷玉硬是咬了一口银白的牙,一声不吭。
先生自然万分恼怒,仲廷玉也就比其他人多挨了好多下。
众人挨完打都提着裤子看仲廷玉挨揍。
杨桃就记得仲廷玉屁股雪白雪白的,瓷器一般,总觉得马上就要打碎了,想到那骇人的画面,杨桃就两腿发软,不料自己就那么直接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