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啊,别这么说人家。」慕平被拉退了一步,只能有些距离地看著楚扬由他身前而过,
楚扬头也小回,眼也不眨,对慕平视若无睹,倒是楚扬身旁的老仆人「福伯」朝他们父子俩颔首行礼,以表尊敬之意。
慕鸿哼了声。「楚家在京城也算是大户人家,子孙多在朝为官风光不已,可也不知是不是为求仕顺遂害人太多,才遭到报应,生了这么个妖人。」
幕鸿拉著儿子走。他道:「你小时候也时常往楚府里去,我跟你娘担心得食不安稳寝不安枕,总以为你被那妖人给迷了。幸好后来你跟你姊妹们读书,你才将心力投注在书本间,没再往楚家去。」
慕鸿见儿子半点反应也没。「怎么,爹说的这些你都忘了吗?那年啊,你才八岁,楚扬才搬来没几天,你就跑了过去,我记得你十分怕生的……」
慕平笑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了,爹记得那么清楚何用呢。」
远去的少年些微止住了步伐,他回过身来,透过蒙胧不清的纱缦望著慕平离去的身影。时节至秋,冷风飕飕,他身旁的老仆人叹了口气,缓缓摇头。
「怎么了,福伯?」少年问著。
「奴才只是想及这么些年平少爷跟少爷您,实在是辛苦了。」
这夜,慕平如昔提了两坛美酒,越过慕楚两家的围墙分界,来至楚扬身旁。
星月下,凉亭内,琴声旋绕多年不变,不同的只是他长得高些,而楚扬的身子也更加厚实了些。
近来,也没听楚扬再咳了。
慕平坐上凉亭石凳,楚扬琴声悠悠轻柔缓送。慕平嘴角微扬淡淡然笑著。
这几天就要出嫁的十姐哭得伤心,她一颗心全挂在了楚扬身上,十姐女儿家心事对谁都说不出口,只在某回压抑不住伤怀,告知了他这弟弟。
为楚扬伤感之人除了他十姐,扬川城内尚有许多。楚扬琴棋书画无师自通,其中琴艺更是远近驰名,一把默默无名的琴在他手中音色瑰丽多变,抚出的声调即便百年古琴也难以比拟其美。
楚扬不常出府,但几次由瘦西湖乘船赏春景,皆让携伴同游的别人家姑娘看了去,自此失魂落魄的有,心醉茫然的有,楚扬那双炯炯有神的蓝眸在老人家眼里十分不吉利,然而在怀春少女眼里,又是别番光景,迷煞了人。
他十姐便是某次游湖时见了楚扬,自此魂萦梦牵直至出阁时分。
楚扬的儒生斯文、俊朗无俦、遗世独居傲然不屈,又带点孤寂气息的姿态神情,的确让扬州城内少女们春心荡漾难以自拔。
「笑什么?」楚扬问道。
「没事,想到我十姐出嫁前哭得稀里哗啦,就觉有趣。她以前老爱伙同其他姊妹们欺侮我,像个土霸王似的,但没料到即将作为人妇时却哭得惨然,眼肿得连爹娘都要不认得她了。」慕平由怀中掏出藏著的青瓷杯,倒满了酒邀楚扬共饮。
「她毕竟是女儿家。」琴声停歇后,楚扬伸手握住那只属于自己的杯子,将杯内暖酒一饮而尽。
「先别提姊姊了,酒是新酿的,尝起来如何?」慕平问道。
慕平祖业酿酒,父亲为酒商,家中开了个酒庄。前阵子爹打算交付生意予他,便开始教他酒酿酒之法。但他不甚聪明,最初多酿酒不成反变醋,怎么学也学不会,爹为此还发了好大一阵怒。
后来是楚扬要他勤以补拙,将爹所说过酿酒步骤一一记下,每日反覆练习,他才渐渐发觉窍门,掌握祖传技艺其中巧妙之处。
对于楚扬的几番相助,慕平是感激的。在慕平的心中,楚扬不仅是良师益友,更为行事的圭臬典范,他几乎将楚扬当成了自己的兄长般爱戴,并且敬重有加。
「有些精进了。酒烈呛口,是白乾吧!」楚扬品著酒香,如此猜测。
「楚大哥真是厉害,这么一喝便分出来了。」慕平自己尝了些,觉得过辣,张嘴扇了扇舌,苦著脸连忙跑进屋里找水喝。
楚扬只是笑著,笑看慕平毫不遮掩稚子心性的真情流露。
「实在是太呛了,令人无法落喉。怎么这么烈的酒竟有人喝,如此烈酒不是伤身的吗?为何买酒的人仍是络绎不绝呢?」慕平端了盏茶由屋内出来时,双颊酡红,向来不胜酒力的他只要沾上一滴水酒,便会整张脸轰地涨红起来,燥热不堪。
「那是,借酒浇愁的人多。」
「浇愁?又浇什么愁呢?」
「等你大点自会明白。」楚扬说道。
「楚大哥你又来了,我们不过相差三年,不是三十年啊!」
慕平与楚扬这么般私下来往已有数年,瞒著爹、瞒著娘、瞒著所有的人,他几乎几天便翻过墙与楚扬相见,他们相谈甚欢,谈天说地畅所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