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与将军解战袍(14)
卞有离听见门响,不禁皱了眉。他明明叫人不准进来,此时还能悄无声息进来的,恐怕唯有一人。
回头一看,果不其然。
“王上来作甚?”语气中冷意弥漫,是再清晰不过的戒备。
阮羲感知到他的刻意生疏,眼神一黯:“我说过,可以叫我泽安。”
“不敢,”卞有离动都没动,仍然站在原地,也不行礼,“王上是否有事吩咐?”
说实话,他这幅散散漫漫的模样,确实没能看出有何不敢,倒是把目无君王表现了个淋漓尽致。
阮羲便也不再纠结称呼这个话题,反正没有用处。他上前几步走到窗边,轻声道出来意:“我叫人连夜制了一身铠甲给你,要不要瞧瞧?”
卞有离没说话,阮羲也没多等,就直接招手,很快有几个宫人将铠甲抬着上来。
虽说是连夜赶制,但现下拿上来,这身铠甲的外观还是相当精致,并不见粗制滥造的形迹,大概是早就有所准备。
因为卞有离说要一整年不穿其他颜色,阮羲便命令工匠把铠甲也做成了白色。饰以玉片,贯之银丝,缚上珍珠,只往那儿一摆,就是华贵又结实的感觉,丝毫不见平常铠甲的沉重臃肿。
宫人们将铠甲放好,仔细打理整齐,便无声地退了下去。
阮羲走到窗边,温言道:“浮青,你可要看看?”
卞有离于是漫不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又无所谓地回过头看向窗外,算是赏了几分脸面:“嗯。”
阮羲似乎完全忽视了他的冷漠,顶着一股寒气语气仍旧热切:“可还满意?”
“嗯。”
“浮青,”阮羲顿了顿,道,“你当真决定好了?若你不想去,我可以把旨意收回来。”
听到此话,卞有离总算转移了一下视线,把目光调整回来,正视着阮羲:“旨意已出,还能收回?”
“只要你想,我收回来也没关系。”
卞有离蹙眉看着他:“你这样,如何做好一国之君?”
阮羲微愣,愕然地看着卞有离,又听他继续道:“一国之君当言而有信,别说一道昭告天下的旨意,就是随口承诺也须兑现,失信即失德,实非君子之道。”
“可是……”
“王上,我不是你后宫那些人,要像瓷瓶一样妥妥当当地放着,怕磕怕碰。既生于世,我并不愿那般苟且的活着。”
我并不愿那般苟且的活着。
卞有离沉静的眼神里,这句话极其明晰地传达出来,而他话语不重,竟透出掷地有声的力道。
“那,”阮羲停了一下,道,“你要小心。”
这句嘱咐乍听着倒无甚不妥,但卞有离一听,莫名觉得,其中好像还含了其他深意。他探究地看了阮羲一眼,却被对方避过去,喊他过去试铠甲合身与否。
不过卞有离初次进军营,操心铠甲合不合身着实早了些,此时最要紧的事情,并不在此。
卞有离很随意就打发了阮羲的殷勤,将铠甲叫人锁进库房,然后说自己要准备一下,接着把人也客客气气地请出了令华殿。
不过他这也不完全是托辞,对于军营里未知的一切,初次见面,当然是要好好准备的。
那军营之中,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第八章
在琼宁南去三十里左右的城郊军营里,才入了一批新人。
要论起新人,恐怕军营的老兵们没有几个不喜欢的。因为每当有新人加入,就意味着他们有了大批谨小慎微的劳力可供使唤。
和多年媳妇熬成婆是一个道理,都是从苦逼的被驱使阶段熬到对别人颐指气使的地位,此可以说是云开见月明,天道好轮回。
然而,令老兵头疼的是,这批新人和之前进来的士兵相比,却有所不同。
自从那个边疆小城爆发兵乱之后,国内各处总有这种事情发生,兵荒马乱的逼迫之下,日子非常不安逸,食不果腹都是常事了。
为了维持家中生计,逐渐有人背井离乡去投军。
而这批士兵,就是林相国从各地投军者里挑出来的人。
林相国将这些人费时费力地寻了来,原是想着操练后让他们在军中效力,可惜他有一点始料未及——这群人并不似军营里的普通士兵那般顺从。
自打到了琼宁,这群人根本不服任何人管教,也不怕死,日日吊儿郎当地在营地混日子。
他们在军营里喝酒打架,彻夜赌钱,丝毫不惧军法军规,跟老兵叫嚣起来不输人不输阵,且又不承认自己是军士,活得可谓是恣意妄为,胆大包天。
先前挣扎在生死里的那一段过往,时时同死亡擦身而过的无望,已经赋予他们无上的勇气和胆识——简称自暴自弃,好听点叫无畏无惧,又名,死猪不怕开水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