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不就是屠城吗?”
“不算屠城吧……”
靳七迟疑了下,“皇上也没料到周军下手这么狠,估计是憋了好几个月,怨气都撒到城中那些拥戴张守备的百姓身上了。后来听说死的很多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也有些懊恼。”
记起那日可浅媚和他打听屠城之事一脸紧张的模样,卓锐再想不出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另有玄机,只觉手心发凉,满心忐忑,许久才道:“跟了皇上这么多年,倒是第一次听说此事。”
靳七道:“皇上本是悄悄儿去的,为不让摄政王疑忌他是刻意在军中树立威名,后来也只说是前去观战,功劳都记在了攻城的将领头上了,所以知道此战的人并不多。”
卓锐点头道:“不多就好,不多就好……皇上以仁治国,这事过去了,再不要提得好。”
靳七笑道:“谁会提这事呢,若不是给你问起来,咱家都快把这事给忘了!”
卓锐应着,一路送他远去,才抬起手,擦一擦额上的汗。
也许,一切是他多虑。
这事……果然是再不要提得好。
可浅媚的身体一向好,这日在c黄上卧了一天,没人再来折磨她,又有医药调理,精神便恢复了不少,到晚间时再也呆不住,凭着香儿等人怎么劝,也要披了衣下c黄来在屋里慢慢走动着,又走到窗口,坐在椅子下扶着窗棂眺望宫中夜景。
冰簟银c黄梦不成,碧天如水夜云轻。
又是个花好月圆的夜晚。
静静看了片刻,她曜亮的眸子便渐渐地黯然暗了下去,很是伤怀地叹了口气。
卓锐远远见了,也便走过去,立在院中,隔窗见过礼,便问些她病况。
除了身畔侍女,可浅媚难道有个可以说话的人,倒也不厌倦,一一地答了,又以手抵唇,轻笑着问:“卓无用,这次是我连累你了吧?”
卓锐奇道:“淑妃怎么连累我了?”
可浅媚道:“皇上派你来看守怡清宫,你不是也得陪着我窝在宫里很多日子?”
她的漆黑的眼转动着,忽然笑了,“如果我一辈子给关着,皇上不会让你看守我一辈子吧?”
卓锐正想着怎么提起这事,闻言忙道:“淑妃多虑了!皇上怎么会当真关你一辈子?上午七公公还过来问起你呢!”
“靳七?”可浅媚支颐浅笑,“必定说是皇上念着我了?”
卓锐笑道:“淑妃不信?”
可浅媚眸光流转,明亮中倒映着夜色的苍茫。她喟然而叹:“我信。皇上必定会念着我,也必定会想着尽快忘怀我。他晓得我吃了苦头,不放心,所以问起我;可如果发现我没什么事了,一定又会丢开,克制着不见我。时日久了,便能把我给淡忘了。”
卓锐怔了怔,道:“淑妃为什么会这么想?”
可浅媚轻笑道:“我离开他时是这么想的,那么,他离开我必定也是这么想的。我既然舍得先离开他么,他自然也舍得离开我。”
相识这么久,可浅媚的言行还是常常出乎卓锐的意料。
她便这么笃定唐天霄会和她一个想法?
他注意到眼前女子眼眸里少有的无奈和怅惘,低声道:“其实未必。”
“哦?”
“我听七公公的意思,皇上虽然不悦,但并没有真打算把淑妃丢开。只是前儿和淑妃吵闹时,大约话说得重了,颜面上一时抹不开,估量着淑妃肯认真谢个罪,也便没事了。”
“认真谢个罪?”
“比如,淑妃可以上一回表文,和皇上认了错,皇上觉得面子能下得来,自然转怒为喜。”
“是么……”
她答得极是散漫,眼神飘忽,似乎根本没有专心在听卓锐说什么。
卓锐越发想不透她在想什么,继续道:“七公公侍奉皇上那么久,皇上的心思,他再了解不过。既然这般说了,淑妃明天不妨试试吧!”
可浅媚没有回答,垂下头抚着自己腕间的伤处。
太医用的药极好,此刻皮肤破损已结了疤,只是尚未完全消肿,粗粗的一圈青紫,像长入肌肤里的铁铐。
卓锐忙道:“有一件事,淑妃可能不知道。皇上自把淑妃接回来,便一直病在乾元殿里。因此太后派来前来怡清宫的事,他是到昨日傍晚才听说的。并不是……并不是真的那般心狠,要眼看着淑妃受苦。”
可浅媚低低“哦”了一声,依然垂着头不答话。
卓锐沉吟道:“那些表文之类,淑妃应该不大会写吧?要不,我出去找人写好,拿进来给淑妃誊写一遍,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