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我所料,霍王淳于泰肃清敌手后便已登基为帝,年号承平。
官方自有一套说辞,道是元光帝淳于晟误信佞臣,为小人所害,霍王拨乱反正有功,故承太后懿旨继位云云。
但司徒永等打听到的内幕,此次政变根本是李太后暗中安排其他三子所为。
李太后颇有手腕,淳于晟继位后也常常出面干涉政事。
淳于晟性情暴戾,开始还能忍受,时日久了,难免矛盾重重。加之两人身后都有人撺掇,霍王、荣王因兄长排斥,亦屡有抱怨,近年来这对母子着实起了不少争执。
淳于晟的皇后本是李太后堂侄女,相貌平平,却好妒成性,淳于晟将其贬斥为妃,打算另娶嫦曦为后,只怕也有向李太后示威之意。李太后维护侄女,召来皇帝理论,却被淳于晟嘲讽一番,竟是劝自己的母亲谨守女人本份,安心在慈寿宫颐养天年,生生把李太后给气病了。
想这李太后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一路披荆斩棘好容易走到如今,哪里吞得下这口气?明里只作病重不理政事,暗地却传密谕给李氏外戚和其他三子,却把这不孝子给除了,另立了霍王为帝。
所谓母子情深、骨ròu连心,到底抵不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富贵尊荣。
我问:“新帝登基,荣王、轸王大约也会厚厚封赏吧?”
司徒永道:“是呀,珠宝美人田地,自是不少。他们本就是皇弟,封作亲王,这官儿也没法再大了。想这淳于泰当日一直嫌淳于晟对他们兄弟心怀疑忌,不肯重用。可等他继位后,偏偏让好武的十一弟淳于皓去管理户部,让终日寄情山水的九弟淳于望在兵部挂职。”
“淳于望……在兵部任职?”
“不错。这兵部尚书可不是闲职,以往一直是元光帝的亲信把持着的。淳于望虽挂了职,却很少呆在京城,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都由兵部侍郎处置,抄送一份给他便可;便有什么急事,兵部尚书不在,两位兵部侍郎自是直接向皇帝禀报决断,算来只要这兵部还是直接控制在新帝手中。”
我沉吟道:“永,你认为……淳于望真的是寄情山水甘于寂寞的那类人吗?”
司徒永怔了怔,说道:“他是怎样的人,和咱们也没什么关系吧?等咱们回了大芮,管他们大梁自己斗得翻了天呢!”
我转头看了看在柳子晖怀中沉睡的相思,低声道:“没什么关系么?只怕……没那么简单罢?”
司徒永便沉默,闷了头向前赶路。
因只挑了荒僻处行走,一路山道坎坷,山石耸峙,雾浓林深。
浅浅淡淡的月色下,远远近近的烟霭织愁中有蛩吟切切,间或一声两声昏鸦鸣过,更觉阴森荒凉。
但身下这个和我一起长大的少年却是肩背宽阔,隔着厚厚的衣物尚能觉出他坚实温热的肌ròu和健康有力的心跳。
或许,不是少年了。
我们同样历尽风雨,被迫背负起压到我们身上的重担,不管我们的肩膀到底能不能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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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倦间居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听到司徒永和柳子晖低声交谈,我睁开眼时,天边已漏出一缕曙光,西边高山顶部的灌木已透出明晰的绿意。
司徒永觉出我醒来,侧头笑道:“晚晚,我们快到山下了。等穿过那边山道,便有我们的人预备好了最好的马匹候着,不过半日工夫便能到江边。算来日落之前,我们便可到达大芮境内了。”
“哦!”
我振足精神,笑道:“我睡了半夜,精神倒是好多了。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司徒永犹豫片刻,颇有些恋恋地把我放下,说道:“其实我并不累。”
我点头,“是我想活动活动筋骨。”
先奔到柳子晖身畔看相思时,果然被裹得紧紧的,揭开被衣物掩着的小小脸庞,却见她睡得正香,倒也觉不出发烧来。
司徒永默默看着,见我放下心来吐了口气,才拉了我的手向前走着,笑道:“晚晚,你对这小女娃挺关心的?”
“挺懂事的孩子……”
我迟疑了下,说道,“她父亲怎样的且不去说她,至少这孩子待我还是真心实意的。——她从小没有母亲,却把我认作她的母亲了!”
“哦!”
司徒永便不再说话,低了头皱眉往前走着,颇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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