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只要见着荷包和承影剑尚在,心里便安定许多,匆匆换了衣衫,便将这两样东西挂到腰际。
只要剑在手,药未失,即便轸王府是龙潭虎穴,早晚也会找到逃离的时机。
何况,公主尚在雍都,芮国闻讯后必定遣人来救,有司徒凌在,他们断不会对我的境遇视若无睹。
我不会梳妆,偶尔女妆打扮,也只是随意挽个堕马髻而已;如今一只手无法动弹,自然只能由着侍女摆弄。
妆毕,镜中的美人儿正向我冷冷嗔视。
肩如削成,腰若束素,眸蕴寒星,眉凝柳烟,云髻半倾,凤簪斜cha,浅杏色的夹袍,披着朱砂红的狐裘,式样俱是简洁,清冷之外,凭添绝艳。
我晓得我生得俊俏,却没想过我也能妍美如斯。
侍女也在惊艳,但眼神之中,惊艳之外,似乎更多的是惊讶,还有从这种惊讶延展开去的尊崇。
身后有人叹道:“我就知道,你的面色也是装出来的。你皮肤好得很,不敷粉一样好看。”
不用回头,我便知道来者是淳于望。
有人呈上药来,手一试,便是不冷不热,正宜入口。我提了药碗仰脖一饮而尽,立刻又有人呈上甜汤和方糖。
我看也不看,站起身面向淳于望,淡淡笑道为:“原来轸王府待芮人如此有礼,待我归国后,必定备上一份大礼来谢!”
淳于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闻我说话,才蹙起眉,默然望了一眼我晚间睡过的c黄铺,说道:“走吧,用早膳去!”
几个侍女要来扶我,我随手甩开,冷冷地望了她们一眼。
她们即刻顿住身,神情间显然有了怯意。
即便是女儿妆,长年征伐厮杀也已在不知不觉间我在身上刻下浓浓的印记。纵是有伤在身,无法握剑,那种满是杀机的威凛之气,并不是小小的侍女所能承受的。
“轸王殿下邀在下一起用早膳,是在下的荣幸。”我微笑道,“请前面带路吧!”
淳于望凝视着我,眉宇间的疲倦居然比昨天更浓。
许久,他才拉过我的手,握在掌心,慢慢走向屋外。
我才知我所住的这重院落名唤沁芳院,正处在轸王府后园的梅花最盛处,屋宇玲珑,格局精巧,应是府中的最主要的院落之一。
天气还是不好,满天薄薄的铅色云朵,飘落的雪花如春日里漫天的杨花乱舞。梅香四溢中,满眼俱是腊梅铁骨铮铮般的枝干,和纤薄如绸的花瓣。
人果然是应该习惯艰辛的。
征战柔然时,我曾在风雪连天的大漠里奔了十二个时辰不觉寒冷。
可乍然从笼着暖炉的屋子里步出,真冷,呼入的梅香仿佛在内腑结了冰。
淳于望的掌心却是温暖。
他小心地将我五指都握在掌心里,轻轻地错柔着,说道:“南方的冷和北方的冷不大一样。北方干冷干冷,南方的冷却很刺骨。这几天冷了些,你还受得住吗?”
我不答,想从他掌里抽出手时,他却握得更紧了。
垂眼看着我的裙摆,他又道:“我当日怎么说来着?就说你小丫头片子一定还会长个儿,果然长了不少,这裙子如今穿着,竟嫌短了。”
我这才留心到裙摆的确偏短了些,原来这些衣物竟是他那位不知爱姬还是爱妾所穿的。
虽然知道这个人指鹿为马的臆想对我并没什么坏处,我还是忍不住再次提醒:“轸王殿下,在下芮国大将秦晚,昨日之前,和殿下素未谋面。”
他该听到了我的话,转头看了我一眼,脸色飘缈苍白得仿佛和周遭的冰雪融作了一体。
然后,他说道:“盈盈,你别生气,呆会我便叫人帮你另裁新衣,挑你最爱的浅青和浅杏色,好不好?”
停了一停,他又道:“盈盈,你再生气也别叫我什么轸王。你明知我向来讨厌朝中那些争权夺利纷纷扰扰。”
我彻底认定此人是个疯子,至少在感情上,他的精神绝对不正常。他的偏执已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来判断。
我有些幸灾乐祸,一边思忖着这能不能成为我成功脱身的一个契机,一边随口问道:“那我该叫你什么?”
他便微笑地望向我,柔声道:“开始是淳于望,后来是望,偶尔……也唤我望哥哥。”
天寒地冻,都没能让我哆嗦,此刻他的话却让我打了个寒噤,愣给酸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再也忍耐不住自己的嫌恶,我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勉强笑道:“淳于望……呵,好……好得很,淳于望……”
也许真的叫他淳于望更合适。我没法把出手如电害我一败涂地的轸王殿下和眼前这位心理不正常的年轻男子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