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吹了吹茶水上飘着的沫子,啜了一口,头也不抬地说道:“从他长子开始。”
耳边喧哗哭嚎一片,然后但听吆喝声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震天响起,随便给呛住,只余了阵阵拍水声,伴
着偶尔一声两声呕哑不似人声的嚎叫,越来越低,然后归于平静。
片刻,沸水又开了。
翻翻滚滚,煮起漫天水汽,骨碌骨碌地响着。
我稳稳放下茶盏,将那排人群一扫,徐徐问道:“下一个,轮到谁了?”
喧哗哭嚎之声已经完全消失,有沉闷的扑通声不时从人群中响过,却是不断有人晕倒。
我淡淡道:“冤有头,债有主。俞相只应允烹他家人,随侍仆役自有官府处置,或官卖或流配,本侯不会干
预。不愿在这里送你们公子小姐们最后一程的,可以回后院去。”
不用再有谁来逼,俞竞明已瘫软于地上,裤裆失了一片,直抖着手指向我道:“你……你这个蛇蝎……蛇蝎
妇……”
我焉容他当众说出我是女子之身来,扬手将茶水泼在他脸上,止了他的话头,吩咐道:“俞相既然想尝尝家
人被烹的滋味,也便满足他受用一回吧!喂他用他长子烹就的羹汤!”
莫凭阑,南北东西路(六)
院中果已弥漫起淡淡的新鲜内汤味儿,微香,却泛着酸,怪异得让人心底生寒。
有人用长柄铁勺从鼎中舀起一勺沸水,再板了俞竞明的双手,捏了他鼻子,逼令他张开嘴巴,生生地灌了进去。
嘶哑惨叫……
他伏于地上,抽搐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叹道:“俞相,这么点小刑便受不住了?当日你对我用刑时,每天十套八套的,哪一套不比这个狠?哪一套不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得的?我斩柔然人首级无数,便是落于柔然人手里,大约他们也未必有足下这般狠毒吧?低潮面怨不得本侯,一报还一报而已。我们这些将士征战在外,为保边境平稳,家国无虞,多少年骨ròu分离,多少次血洒疆场,多少回眼看最亲密的战友客死边疆……到头来不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却蒙冤含屈,死于小人暗害,那才真是死不瞑目!”
跟着我的秦家军将士本已有些人显出不忍,未待我说完,又转作了愤恨不平之色,瞪着俞竞明一家人,通红的眼底又泛出武者的杀机。
我笑了笑,懒洋洋道:“下一个,该长媳,还是长孙?”
话刚了,但闻惨叫声起,却是他的长媳和长孙一并被扔入了沸水中。
垂死的变调的嚎叫挣扎声中,本来便已站不稳的俞家下人中,有人发出一声崩溃的尖叫,哆嗦着迈出步伐,见了鬼般往后院奔逃而去。
一石击起千层浪。
连瘫倒在地上的都似有了力气,强挣扎着爬起身,尖叫着奔往后院。
此地,已是鬼域。
而我,当然比阎王更可怕。
一个接一个反捆双手的下人,从我身边逃开,除了晕倒的几个,便只剩了七八名看来深受俞家恩惠的贴身侍仆,站在那里犹豫不决。
又有一个奔来,却拐到了俞竞明跟前,叫道:“相爷,相爷,小人对不住,对不住你了!”
他转身离开,似也要逃往后院,却在距我不到五尺的距离时忽然大喝一声,飞快甩原先捆在手上的绳索,扬起袖中一柄剑便刺向我。
我将右手一翻,承影剑飞快出鞘,如电奔出。
鲜血四溅,那人高大的身体飞出,重重滚落在地,已然不动。
一剑断喉,不留半点余地。
周围寂静片刻,已是哄然叫好。
我收剑,弹了弹雪白麻衣上的几点鲜红,叹道:“到底伤势未复,竟然为了个小贼污了衣衫,让兄弟们见笑了!”
越来越诡异的ròu汤香气中,俞家剩余的下人已走得一个不剩。
只有少女的哭叫,自俞竞明的长媳被扔下鼎中时便一直待续,此时更显得格外尖锐:“你这坏人!坏人!我今世报不报仇,来世也要扒你的皮,吃你的ròu……”
我看一眼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十五六岁少女,问:“这是俞竞明的孙女儿?长得倒也可人。”
那厢有校尉回道:“是长房所生。”
我向那少女笑道:“想报仇?”
少女浑身哆嗦,却努力站直了身,向我叫道:“若我能活着,必叫俞家的今天,成为秦家的明天!”
我拍手,“好志气!可惜秦家之人,要么为国捐躯,要么为你祖父所害,已经没有几个活着了!你要报仇,可得赶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