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好丫头,到底是二哥调教出来的,果然有几分学识。”
沈小枫却着急起来,扶着轿杆向内说道:“将军,你何等年轻,前程何等远大,怎么尽说些气沮的话来?”
我不答,抚着承影剑,默默地阖了眼养神。
剑柄下方空空如也,再无剑穗。
莫凭阑,南北东西路(五)
俞府,看守在那里的秦家兵马在秦哲的带领下,俱是身着素服,列队以待。远远见棺椁行来,便以军中礼节
屈膝跪迎。
待行到府内空阔处,已听得欲号啕却不敢的呜咽声,和柴火烧得正旺时的哔剥声。
俞府上下人等,连同仆役奴婢,共一百八十余口,俱被捆了手扣成一串串站在一旁。
当先一排,正是俞竞明的直系亲属。
他的夫人早逝,却还有老母在堂,另有三个儿子、儿媳,并六七个孙儿辈,最小的才不过八jiu岁。
此时俞府被围已三月有余,缺衣少食,众人均是面色憔悴,但这些主人们倒还衣冠济楚。瞧来俞竞明待下还
算宽仁,危难之时,居然还有侍仆不离不弃侍奉着。
四具棺椁一字排开,正对着前方沸水翻滚的高大鼎镬。
如一只空空的大碗,即将供奉上特别的祭品。
腿伤已大致痊愈。
如卫玄所说,若缓缓走着,还不觉察,但若走得略快些,立时能看出一腿已跛。
竟真成了瘸妃了。
也不知再调养一段时间,自桂姑施术后困扰我多时的病症减轻些,还能不能恢复过来。
令人将肩舆一直抬到他们旁边,我才扶了沈小枫的手,缓缓步出肩舆,拄了杖慢慢走到一边的交椅上扶案坐
下。
俞竞明给捆着双手推在最前面,居然还穿着一品文员的服色,紫衣金带,眉宇间威风不减,只是衣衫已给扯
出了许多褶皱。
我笑道:“许多日子不见,俞相风采不减当初,看来我们军中的弟兄待俞相可着实不薄呢!”
俞竞明狠狠地盯着我,然后转向我的腿,叹道:“只恨当日还是太过心慈手软。若是把秦将军这双腿生生卸
下,不知此时还能不能如此张狂!”
周围的将士见了那四具棺椁,都有悲戚之色,待闻得他的话语,更是一片喝骂。
他身旁监押着的副尉咒骂一声,一脚踹上去,已把他踢得向我跪倒。
他倒是气势不减,居然一边挣扎着想站起,一边喝斥道:“新帝登基,并未贬斥本相,你等对本相无礼,便
是对大芮律令无礼,对大芮皇帝无礼!”
我笑道:“现在跟我提什么大芮律令了?你想屈打成招时,用我们秦家子嗣迫我画押时,大芮律令又在何处
?”
俞竞明道:“不管怎么说,如今我尚是大芮一品左相,官衔在身。我朝开国以来,便有刑不上大夫的规矩,
你敢当众对当朝左相无礼,便是藐视当今皇上!”
我端起案上的茶盏,慢慢地撩着茶叶,点头道:“果然是一张巧嘴,能言善辩。可本侯武将出身,粗人一个
,不懂这些,也犯不着去细细推究,为什么靠着一张嘴爬到上位的人不能用刑,为保家卫国血洒沙场的忠烈
之后就能用刑。至于是不是藐视皇上,是皇上说了算,不是你这个犯上谋逆的乱臣贼子说了算。何况,秦某
今日行事,与国法无涉,只请俞相履行当日承诺。”
俞竞明已然变色,说道:“什么……什么承诺?”
这样说时,他的眼睛已经瞥向那煮得沸反盈天的巨大鼎镬。
我捻着茶盏,眯眼道:“难不成俞相当真忘了?当日在狱中,你曾当着我们兄弟的面立誓,只要我承认通敌
叛国,便保下我那刚出世的侄儿性命。否则,我们秦家便把你们俞家人活活烹了……俞相健忘,我想着我那
个尸骨无存的小侄儿,却怎么也不敢忘。”
俞竞明身体有些打战,却笑道:“本相所为,都是奉了皇后娘娘懿旨而行。我倒想保全,皇后娘娘却不肯保
全,本相又能如何?”
他倒聪明,晓得司徒永登基后一直维护着端木皇后,这会儿又把端木皇后给拉出来了。
我冷笑道:“本侯不晓得皇后娘娘有没有过懿旨,只知俞相不但没有履行承诺,反而当着我们的面把我们秦
家那点血脉活活撕碎……俞相,既然违誓,大丈夫敢作敢当,何必再去牵扯他人?请就鼎镬吧!”
目光向他身后一扫,我问:“你们谁先来?”
俞竞明已变了色,高叫道:“秦晚,你别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