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想这样深扎下去,扎入心脏,也不至于有多么疼痛,并且很快连任何疼痛都将觉察不出。
将要去的地方,虽没有那男子幽梅般的暗香,也没有小女孩稚嫩的笑颜,却有母亲馨香的怀抱和温柔的目光。
可我身上背负了多少的性命,多少的仇恨,多少的责任……
我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簪子 “丁”地一声落地,我将脸掩到双臂之间,无声痛哭。
过了今晚,只怕我连哭的机会也没有了。
我将需要钢铁一样的手腕,以及,钢铁一样的心脏。
第二天,狱中很安静。
我已认了罪,再不会有人过来提审我,一时也不见谁过来赐我死;想来秦彻、秦瑾他们那里也是一样。我只盼着他们的伤势能够挨到司徒凌领军过来救人,也不枉我不要脸面不要尊严出卖自己一回。
死了两名狱卒,也不见有人追究查问。
金波怒,风高帆影急(三)
司徒凌原就在刑部安cha过人手,想来我入狱一个月,更已设法打通了许多要紧关节,才能在这样紧张的局势中杀了狱卒依然如没事人般来去自如。
有粗劣的饭菜照常一两顿送来。
早间的那顿,吃到最后,见得碗底有字条,不知何人所写,却是告诉我,已给秦彻、秦瑾暂时不妨事,但秦瑾伤势严重,昏迷不醒。
晚间那顿,上面一层是糙米,下面却盛着喷香的东坡ròu和上等的大米饭。
我想尽快恢复体力,自是来者不拒。
碗底又有字条,我看完浑身都在发抖,却端起碗来,把那字条连同糙米都吃了个干净。
而眼前,来来去去,是大嫂十多年守着大哥留给她的遗腹女辛酸度日的身影。
她已经死了,在今早被一张破席卷往了乱葬岗。
在那两个狱卒想污rǔ我时,也有狱卒看上了比我温柔美丽的秦素素。大嫂拼命保护爱女,被狱卒一刀刺在腹部,依然用手上的镣铐硬生生勒死了狱卒,才含恨而死。
晨间换班时人们才发现那个牢房死了两个人,而十五岁的秦家小姐和两个死人呆了大半夜,已经疯了。
死的死,疯的疯,重伤的重伤……
听着门外巡视的狱卒渐渐凌乱的脚步和惶惧的低语,我轻轻地笑了。
我这个最该死最该疯的,偏偏还没死,还没疯……
入夜,又有人从下面丢进一把短窄却极锋利的短匕。
我悄悄收了,藏在袖中,然后在黑暗里大睁着眼睛,静静地等待该来的一切。
先如清风过树梢,沙沙细响,后如海浪卷惊涛,波澜壮阔,再如霹雳当头,鬼哭狼嚎。
三更后,厮杀叫喊声袭到牢中时,有人在高喊:“城门破了!城门破了!叛军进城了!”
囚室的门蓦然洞开,有一员武将满身血迹带人冲进来,一把将我挟起,吼道:“让开,让开!这些狗娘养的敢造反!看老子当场把他们主心骨给劈了!”
是闵侍郎。
一个文官居然也一身铠甲上了阵,看来外面闹腾得厉害。
端木氏这一支,显然没能讨得了好,才会跑来抓了我做人质,意图拿我去威胁攻入城中的十万秦军。
我一声不吭,只作昏睡无力,由着闵侍郎一把把我拎起,夹在肋下一路拖出牢房。
已见星子,一颗两颗,殷红如血。
竟是从未见过的妖颜色。
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重见天日。
我捏紧袖中和利匕,静候时机。
外面喧闹之声更甚,远处近处,都有火光冲天,燎红了半个北都城。
惨叫声和厮杀声在杂沓的脚步声中迅速逼近,闵侍郎将我捏得极紧,却高声喝道:“什么人?站住!”
攻入城中的兵马应该没那么快便到刑部。何况若是司徒凌或秦家军冲过来,又岂是他喝止得住的?早该抓起我当作盾牌要挟对方才是。
寻了合适角度暗中打量时,那些持了兵刃冲进来的足有四五十人,各色各样的平头百姓装束,果然不是官家的人,却都蒙着脸,持着只有官家才有的锋锐兵器向前砍杀,居然个个身手不凡。
此时见闵侍郎呼喝,那些人也不放在眼里,径往大牢中冲去。有人在吃喝道:“别理这狗官,我们找人要紧!”
闵侍郎一怔,大约出于久在刑部任职的骄狂,明晓得外面已经乱成一团,这样的时刻也不肯由得那些人乱闯官衙,扬着单刀高声喝:“哪里来的小贼,也敢趁火打劫,都不想活了?”
我听得那声音有些耳熟,心念一转,已是大喜,趁着闵侍郎全神贯注在那些人身上,袖间利匕出手如电,反掌对着他胸口——正是心脏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