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捻着指头上的血迹不,勉强笑道:“可有我们南安侯在,想必不会容端木氏得手吧?”
金波怒,风高帆影急(二)
司徒凌叠着旧衣,唇角笑意清冷,缓缓道:“自是不会。我与秦家并肩作战多年,那群出笼猛虎未必肯听我号令,但和端木氏相比,一定更信任我。待秦家人死绝了,我只需找人证明你们是被逼供的,或者盗出你们尸身让他们验过你们受刑痕迹,到时端木氏把秦家说得越不堪,那群血性汉子越是义愤填膺,想引他们为秦家报仇雪恨,必是轻而易举。带他们灭了端木氏血债血偿后,我在朝中已能稳稳立足,又是秦家最亲近的人。那时他们无枝可栖,不必我说话,自然会听命于我。”
我呆呆地看着他冷静地分析,只觉手足都已冰凉,不由得“咯”地一笑,说道:“既然秦家死得越惨对你越有好处,只需在城外静静候着便是,又何必过来和我要什么手谕?”
司徒凌将旧衣塞入怀中,默然一笑,说道:“可不是呢,我便说了你死了更好,我死了心,你也不必纠结该怎么丢下秦家和你的轸王双宿双飞,岂不两便?”
我给他拿话堵得又是愧怒,又是伤心,说道:“那你何必进京?又何必跑这等腌臜地方来?既然皇上秘不发丧,北都城目前应该还在端木氏控制之下吧?这样冒险,不怕泄露了行踪被人当场捕杀?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司徒凌点头道:“你说得有理,我也觉得太过行险。可不行为什么,我安然呆在城外,就是寝食难安,只想入城看你一眼。只是想看你一眼而已……想来你这地方关了一个月,怎么也漂亮不到哪里去,我看一眼,必定更会死心,懊悔以前有眼无珠,不该满心装着一个心里根本没有我的寻常女子。”
他托过我下颔,让我对着他的眼睛,叹道:“你的确已狼狈不堪,容色寻常。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会给这样的你拖着走不了?”
他素来寡言少语,用刀剑说话的时候只怕比用唇舌说话的时候还要多。
但他此刻话语之锋利,竟不逊于刀剑。
我无可回答。
拖住他本是别有用心,与他行房更是刻意取悦,用的都是常人最不齿最不屑的下贱手段,说什么都是自取其rǔ。
他等了片刻,听不到回答,眸光愈发地森冷,却将我放开,转过身淡淡说道:“我记得,我将婚书和庚贴送还后,你并没有把你的送还。”
“是……并没有送还。”
“那么,我们的婚约,还算有效吗?”
“有……有效……”
司徒凌蓦地冷笑,:“大声点,我没听见!”
我无地自容,已是泪流满面,却不得不别过脸去,高声道:“婚约……有效。若秦家得救,我自当嫁给侯爷,侍奉侯爷一辈子!”
他静默,握紧拳瞥向我:“这算是我们之间的交易……”
我哽咽道:“嗯,是交易……”
他的身体一僵,冰寒的黑眸扫我一眼,转身去开狱门。
我才觉出,他刚那句话,虽然冷淡矜持,实则询问口吻,而我正肯定了他的回答。
无关感情,只是交易。
他现不曾回顾一眼,身体挺直如标枪,缓慢而有力地一步步踏了出去。
囚室中便恢复了寂静,只余我牙齿格格地打着寒战的轻微磕响。
片刻后,又有两个蒙着脸的狱卒悄悄走入,拿着两张破席将地上被快剑割断喉咙的两具尸体迅速裹了,蹑手蹑脚地飞快抬了出去。
除了地上两汪鲜血,便再看不出任何异常。
仿佛他从不曾来过,仿佛我从不曾那样下贱地取悦过他,更不曾亲口承认我一意否决的亲事,那样卑微地祈求两人的复合。
他并不曾弹我一指甲,我却似给人扇了不知多少记耳光,满脸的火辣辣,满心的羞rǔ难堪,甚至没有勇气去回忆那些寄予我厚望的亲友的模样。
即便我能率领秦家军扫平北都城,把端木氏一党尽斩于剑下,我都将因为今夜的卑贱无法在他跟前抬头。
是我自己,亲手把自己全部的尊严送到他脚下,然后跪在他跟前,请求他高抬贵脚,将它踩得粉碎。
是我自取其rǔ,我怨不得他,甚至没有资格抱怨任何一个人。
我取出那根沾着他鲜血的簪子,对准自己心脏部位,轻轻刺入。
扎破血ròu,有新鲜的血液覆住原来的血迹,缓缓滴下。
只是麻麻地凉,竟觉不出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