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靖康二年夏,采绛遇见莲生。
天朝靖康六年冬,采绛大婚。
其实夏天刚过,采绛就听到了大婚的风声,也曾与莲生窝在被子里讨论过。
四年的时间,莲生已经代替故去的母亲成了采绛最亲密的人。白天在上书房的政事烦恼,总在晚上见到莲生笑脸的那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莲生似乎很怕冷,夏天刚过,就缩头缩脑地要采绛找好久才找到。到了冬天,采绛想把莲生安置在东宫,可是又怕暴露了他尴尬的身份,只好作罢。
中秋佳节,采绛在中秋会上吃了些酒,带着一身酒气回了寝宫,刚一进门,就闻见一缕淡淡的清香,知道莲生来了。于是将伺候的宫人遣下去,果然一双冰凉的手就捂上他的眼睛,有些微嗔道:“你不是说要跟我吃月饼,怎么这么晚才臭烘烘地回来?“
采绛拉下他的手,捂在自己小腹道:“父皇今日兴致颇高,多喝了些。你看你手这么凉,又光着脚乱跑。上次良妃娘娘给我做的鞋子,你不说那花绣的好看,怎么不穿?“说着,往他嘴里塞了块月饼。
莲生抬起脚来,动了动白嫩嫩的脚丫,鼓着嘴说:“穿鞋不舒服。“
采绛想起中秋宴上赤足跳舞的暹罗舞姬,那支叫“步步生莲“的舞刚才那么令采绛惊叹。可是莲生这双脚丫,似乎不用跳舞,也能步步生莲华。
采绛将莲生藏在布幔后,唤了宫人准备了洗漱的物事,亲自给他洗了,两个人钻进被子里捂着。
莲生把冰凉的脚丫往采绛腿上一放,冰的他倒吸一口气。采绛转过身来待掐他,却见莲生虽笑着,眉眼却有些怏怏,无精打采的样子。
采绛将他往怀里一搂,笑道:“我给你说点新鲜事儿。“
“什么?“果见莲生眼睛一亮。他因常年藏在深宫,所见所闻极少,所以最爱听采绛说新鲜事儿。
“往年的中秋宴,不过是我那些叔伯兄弟一起吃吃酒。今天的酒宴,父皇可是叫了好些大臣,连带他们的家眷,你猜是为何?“
“年纪大了喜欢热闹。“
“呵,选妻呢。那些女眷们一个个花枝招展的,把整个大殿映衬得□盎然。“
“哦?那看上了哪个?“莲生向采绛贴了贴,好奇道。
“不好取舍。“采绛笑道:“威武将军的妹子像牡丹,尊贵大方;方太傅的女儿如菊,淡雅清新;八王爷的小姨子似桂,香甜迷人。还有好些,迎春、山茶、芍药、梅,各式花朵可都在这一夜竞开了。”
莲生见他说得兴致颇高,笑道:“又不是让你选,这么高兴做什么?”
“怎么不是我选,是给我选正妻。”采绛低头道。“哎呀,我被这些花们迷了眼,熏晕了头,都不知该选哪个好了。”
莲生看他那笑模笑样,就知道他在玩笑,也顺着他的话头接下去:“那可不行。虽然这世上有千种百种花,你只能选一个喜欢。快说,你选了谁?”
“若真让我选,那就选宋丞相家那朵。”采绛答道。
“那她必然是其中最好看的了?”
“不是。”
“那你怎么一眼就看中她了?”
“谁说是一眼?”采绛道:“我之前就见过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采绛的视线从莲生身上移走了,看向了莲生不知道的地方。
“那是母后的忌日,我去南山寺烧香。因着寺里新作了墙画,我看着看着,不觉就走到了后院。她就坐在池子边上,跟小丫头玩。”采绛眼里的光越来越柔和,只顾着回忆,嘴角凝着浓浓的笑意却忘了正在说。静默了许久,叹息般地溜出一句:“我只觉得找她找了很久,若将来娶妻,定然只能是此人。”
采绛回过神来,发觉莲生竟久久没有出声,向怀里一看,只见他惨白着一张脸,担心地问:“冷吗?加床被子?”莲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向被子里缩了缩,闷闷地回道:“罢了,你都出汗了。”
“呵呵,那有什么要紧,你不要冻着就好。往后就不要来了吧,待到开春暖和了我再去找你。”
“哼,想着要娶如花美眷了,就那么不想见我了。”莲生把头往被子里一钻。
“我还不是为你好?明天我把人支开,你呆到正午暖和了再走,小心清晨地上的冷气。”采绛为莲生掖掖被角,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笑道:“我怎么会不想见你,我巴不得你天天来给我暖被子呢。”
“待到你迎娶了太子妃,就用不着我了。到时,我连这个屋子都进不来,你就只好到御花园找我了。不对,到时你就忘了我了。”莲生露出一双眼睛,想的有些伤心。采绛看着,竟然有些心凉,心里想着,难道他就这么不相信自己的情谊么,嘴里只是淡淡回道:“我怎么会忘了你,怎么也是块上好的熏香,我还得用你熏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