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来了,也不好不迎客,张廷玉一摆手请他父子二人坐了下来,便问沈取读书怎么样了。
沈取还没回答,沈恙先冷笑了一声:“张廷玉,他病着,没多少时间看书。”
这边的沈取倒是镇定,垂首道:“只早年背了四书五经,读了《史》,学过对联做过诗文,只是今年没怎么看。”
“……”
张廷玉沉默半晌,却笑:“情有可原。”
顾怀袖这边早已端上来茶,也不好转身当着客人的面把茶端走,只能顺手就放了过来,给张廷玉倒了一杯,又给沈取倒了一杯。
轮到沈恙的时候,眼见着就要朝茶杯里煮注茶了,她眼角余光一瞥,只见沈恙目不转睛凝视着她,火气上来,那茶已经倒了小半杯,她停手放茶壶,而后端了茶杯直接将杯中茶倒掉,再把茶杯放回去,不冷不热笑道:“沈老板有手,自己倒吧。”
说完,她转身直接将院里背篓端进了屋,青黛这时候看见也出来帮着收拾。
顾怀袖只叫白露出去伺候,进屋了却见张望仙不出去,眉头顿时轻轻皱了起来:“小姑……”
张望仙眼神微微闪烁,瞧了外头一眼,却道:“我似乎该投缳自尽……而不是出去见人……”
第二一零章学生先生
张家这里,张望仙是一个很奇怪的人,能低嫁给商户子,证明这个女人有胆气,有主见,并非寻常人;事实上看她见识谈吐,也知道出身不低,却在丈夫亡故之后出现在了沈恙的园子里,还被人叫做“仙姨娘”。
算算沈取的年纪,张望仙跟沈恙之间兴许还真有那么点不得不说的事情。
顾怀袖想着,忽然起了试探的心思。
她瞧着张望仙,只道:“取哥儿就在外头,你也不去看上一眼吗?”
“随时都要死的孩子,看他作什么?”
张望仙埋着头,又开始绣花。
这一句话的冷淡和那种忽然带给顾怀袖的冲击,让她恍惚了一下。
她用那种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张望仙,张望仙又慢慢抬起头来:“二嫂,放过我吧……我好累……”
眼底带着湿润,过不了一会儿又埋头下去,张望仙抹了抹眼角,又看了看外面跟张若霭一起玩的女儿,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顾怀袖对她终究还是难以释怀,荒谬的谎言,让她希望着的事情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当日那孩子都没气儿了,只埋进了土里,死而复生之事,怕只有她会傻傻相信了。
也是沈恙一条毒计,可惜终究还是败落折了他自己三两年的生意。
顾怀袖道:“你终究是他娘。”
“如此,不过是多个伤心人,我倒宁愿……”
宁愿什么呢?
张望仙望着顾怀袖,微微地扯开唇角,却笑不出来:“二嫂,你恨我吗?”
顾怀袖慢慢地笑了,目光温和平静,“你配吗?”
万万想不到的,张望仙怔怔看着顾怀袖许久,才忽然笑出了泪,她回头望了一眼开始指点取哥儿功课的张廷玉,叹了声:“我确是不配……”
她也是做母亲的人,陪着沈恙演了那样的一场戏,欺骗另一个母亲。
只是顾怀袖这样,也的确令人吃惊。
眼神平和,甚至神情都没什么动摇,只有三个字:你配吗?
好歹还是顾怀袖的小姑子,她说话也这样不客气,可见不是恨到了骨子里,兴许是不屑吧。
张望仙忽又问了一句:“那沈恙配吗?”
一下抬眼看张望仙,张家的姑娘模样也好,若非这几年似乎太苦,也见着些岁月颜色,当真也是谪仙之姿。沈恙此人好色,见了顾怀袖这样的有夫之妇能起色心,见了张望仙自然也一样。更何况,张望仙乃是商人妇,两家有生意往来,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稀奇。
顾怀袖心下觉得嘲讽,不过隐约又觉得张望仙神色有些耐人寻味。
可惜顾怀袖这辈子见过的怪人太多了,什么沈恙,胤禛,周道新……
这些人啊,一个接着一个,所以顾怀袖只当自己身边出现奇怪的人很正常了。
天下能成大事者,没有一个不古怪的。
至于沈恙配不配,顾怀袖望了望窗沿上站着的鸟儿,却道:“有过,然后我现在想算计他去死。你回头尽可告诉他。”
张望仙一下想起当年沈恙说的话来,她很累了,便放下手里的针线活,道:“二嫂,我出去了。”
“去吧。”
顾怀袖就看着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