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袖本没想要搭理,不过沈取身子一折,又给顾怀袖见礼:“学生给师母问安。”
一见着沈取这瘦弱的身子,便已经心疼了,顾怀袖哪里还舍得他行礼?便道:“快些起来吧,年纪小小却不知哪里学来的繁文缛节。”
沈恙顿时一哂:反正不是他教的。
他轻轻踹了自己儿子一脚,笑说道:“你师母嫌你烦,还不赶紧看茶去,回头再跟你先生讨教学问。”
说着,沈恙又这么定定看了张廷玉一眼,扇子“啪”地一声一展,轻轻摇了两摇,便道:“张二爷,二夫人,回头见。”
回头见个鬼。
顾怀袖心底嗤笑,难不成还要带沈恙拜祖坟?
细算起沈恙跟张望仙这一遭的话,沈恙还算是顾怀袖与张廷玉的妹夫呢,也是好笑。
她一时懒得看,索性埋头采茶去,张若霭倒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取哥儿,家里两个小子太小,他还记得取哥儿当年钓鱼的好手艺,龙眠山后面就是湖,湖里鱼可多着。昔年小胖子,今年张若霭,脑子里种种念头顿时转了起来。
他悄悄扒着他娘的袖子,钻出来跟取哥儿摆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沈取只觉得眼熟,可是张若霭面貌变化难免太大,一时有些不认得,细细思索的时候已经走得有些远。
“那是谁呀?”他问。
沈恙跟在他后头,只道:“就是当年在葵夏园骗了一大桶鱼走的小胖子,鬼精着呢。”
沈取想了想,倒是记起来了,不过很快就有茶商跟他说话,他便过去说茶事了。
倒是沈恙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站在梯埂上,远远看着与张廷玉一起采茶的顾怀袖,两个人前后走动,动作倒都是不紧不慢,旁边还有个胖子不停捣乱,那才是一家人和乐。
他抠着扇子,看着扇骨一根根地合拢,默然了半晌,后面沈取感觉到没了人,便停下脚步,朝着下面望去:“父亲?”
沈恙回过神来,满脸都是笑:“只是没想到桐城风光竟然也这样好,往年收茶我不曾往这边走,如今倒是吃了一惊。”
“父亲若是喜欢,姨娘也在这边,不若多留上一阵,我也好找我先生请教学问。”
沈取笑着,已经很快到了山顶,拨着手中的茶叶,便道:“今年这茶的成色,价钱不会比去年低,不过各家的茶定各家的价,按着镇江那边的茶价上下浮动即可。下头的生意都是你们管,一味压价咱们赚了钱,明年可没得赚。”
众多茶商连忙点头称是,也有的开始擦冷汗了。
沈取将这些人的反应都一一看在眼底,唇角一勾,便带了几分暗讽,他拨弄了一下自己手里的玉算盘,便道:“今日日头大了,就看到这里吧。今年茶照样走水路,漕帮上下已经打点好,过茶行收两分的利分往北地,诸位各自掂量好。”
说罢,沈取拍了拍手,见到沈恙正对着他笑。
等到茶商们都散了,沈恙回头再看,张廷玉与顾怀袖已经牵着张若霭走远了。
原地留了方才给沈取引路的老伯,沈恙道:“你可知这龙眠山张家祖宅在何处?我儿拜了张大人为先生,这会儿想去拜访一下,你往前头带个路吧。”
老伯自然瞧见方才沈取给张廷玉执师礼的场面,也不怀疑,便在前面引路,一路说着张家的事情,说现在张家人都在祖宅那边住着,还要管着初一十五祭拜的事。
这边还要过桥上山,沈恙看沈取有些吃力,便道:“爹背你上去吧。”
沈取摇摇头,只握住他的手,搭了一把,喘了口气道:“还成。”
“臭小子……”
沈恙笑了一声,也不拦着,时不时停下来扶他一把,一段路过了许久才上去,又顺着旁边的山道绕过去,便见着在山林前面的张家祖宅了。
院门朝南开着,小院子里张廷玉端了个凳子坐着将方才采回来的茶掰芽,顾怀袖则进屋泡了茶端出来,不过瞧见沈恙他们便低头对张廷玉说了一句话。
张望仙也见着沈恙了,却一回头进了屋,并不出来。
张廷玉挑眉:“不请自来,铁算盘倒是面子大。”
沈恙从院门进来,落后一点跟着沈取,沈取跟老伯道了谢,那老伯只说家里还有事忙,便先走了。
“铁算盘有什么面子?一张脸都被张大人前几年给扔地上了。”
那时候宋荦打击张廷玉多狠啊?
估摸着当时张廷玉夫妻被他骗得太狠,所以才有那样的事情。
那时候沈恙表面上日子可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