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声,顾怀袖一剪子下去,终究还是没落到兰花叶片上,而是半空里剪了一下,然后怒而扔下。
虽然不大听得懂顾怀袖的嘀咕,可这指桑骂槐的意思,张廷玉却是很清楚了。
他不声不响地从窗边退开,带着阿德一直往后退,过了约莫有半刻钟,主仆两个才重新走过来。
经过窗外花园之前,阿德先咳嗽了两声:“二爷,您慢着点。”
顾怀袖屋里一直等得打瞌睡的多欢立刻一激灵:“二爷回来啦!”
顾怀袖却是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瞧见张廷玉从窗外经过,又绕回前门来。
她心道一声“总算是回了,来得好”,却将自己手中的纸条一折,“青黛,给二爷倒茶。”
背对着门站立,顾怀袖就在那圆桌旁边,也没回过身去看。
张廷玉憋着笑进来,只作自己根本没撞破她之前的一番言语。
“今日怀袖遣人来问了三遍,不知可有什么要事?”
顾怀袖一听,嘴角一抽,她扭头看着张廷玉,阿德还站在外面,画眉上去收拾他外袍。她冷笑一声,却吩咐道:“二爷自己没长手不知道收拾吗?画眉搁下衣服出去,阿德也出去,都给我出去出去!”
这是迁怒?
张廷玉揉了揉手腕,他里头只穿了一件白色绣银灰暗纹的衣裳,束了条腰带,只觉得整个人都十分挺拔。
好整以暇地往炕桌边一坐,张廷玉整理着自己袖口,漫不经心道:“果真是有什么大事了。”
他越是装作不知,越是波澜不惊,顾怀袖就越想抽他。
她双手捧了茶杯过来,又放在了案上,端端庄庄站在张廷玉面前:“二爷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敢情我顾三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耍了这许久,竟然还不自知。亏得二爷没怀疑,没嫌弃,甚至还配合着小女子做戏,天下胸襟谁又比得过你张二公子呢?今儿小女子权以这一杯茶,酬谢了二爷,聊表寸意。”
这些话,句句都是意有所指。
张廷玉本来就是装疯卖傻,这时候顺从得很,口中道:“我竟不知我张二有这样本事?不过少奶奶沏茶,可是难得,我便……勉为其难地喝一口。”
“二爷真是自作多情了,这茶是青黛沏的,妾不过为二爷端来了而已。”
顾怀袖噎起张廷玉来,那可真是嘴皮子利索,舌头跟刀剑一样,吐出来句句话都是扎人的。
张廷玉被噎得半天没话,如今倒成了他自作多情?
回头想想,可不是他巴巴贴上去的吗?不是自作多情是什么?
这样想着,其实也得趣。
他慢慢端起那茶来,茶水温度刚好,“少奶奶亲手端的也是难得。”
然后一掀茶盖,一拂茶沫,极尽雅士之风流。
顾怀袖就这么将两手揣在自己宽大的袖袍之中,唇边忽然泛起一分笑意,看着他。
那茶水方入口,张廷玉便觉得不对,他含了一口,却转瞬就往一旁喷出,呛得面红耳赤,差点被咳死。
“咳咳、咳……辣……咳……”
那茶水看着没有任何的异样,可入口时候就像是在口腔里点了一把火,张廷玉整个人都给烧呛起来了。
他皱紧眉头,狼狈之间,眼角余光瞥见自家娘子已经笑趴在一旁,顿觉冤孽。
太久没这样整过人,顾怀袖简直要笑得掉下去。
她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艰辛地开口问张廷玉:“今儿多福去厨房的时候,正碰上小石方出来,还在外面坐着洗菜,正是那尖头小辣椒。今儿做的是辣子鸡,便让他将那洗过辣椒末的水给端来,煮了茶……哈哈……二、二爷,喝着可还好?”
真是笑哭了。
张廷玉起身去桌上,拎起那茶壶,只想缓解一下口中这难受的感觉。
顾怀袖见了,依旧笑得打跌,好心好意地提醒:“二爷,那一壶全是辣茶,您当心了……”
“当”地一声,又把茶壶给放下,张廷玉头上都要冒出青烟来。
屋里竟然怎么也找不出第二只茶壶来,他顿时明白:顾怀袖今儿打发人去问了他三次,偏生他给端着没反应,结果这刁蛮女子竟然准备了这么一壶“好茶”来等着他!还故意将屋里别的茶具都收拾干净,这是要收拾他呢!
前后一联想,又瞥见窗台上被顾怀袖威胁过的兰花,张廷玉可算是明白了。
女人心,海底针,猜不得,算不得。
尤其是这顾怀袖的,可这一壶茶,喝得未免也太憋屈了啊!
张廷玉真是顿时就憋了一口气在心口,他念头一转,看她得意忘形又张牙舞爪模样,竟然抬腿朝着她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