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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僧(205)

这些天来的五风口,更是热闹了起来。

善哉也没进去,只是从这一片荒城外面经过,便听见了好些武林人士的议论,原本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某一个名字,还是让他停下了脚步。

“妖魔道现在也不好过啊,大魔头一失踪,听说失踪之前还平白杀了个崔红,连尸首都没收摆在那里呢。那个裴无寂也不见了,现在就留一个姚青撑着,怕是要完啊。”

“什么要完啊,你是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

“嗐,那个姓姚的贱女人前两天被抓起来了,昨夜人刚带到五风口,过两天就要当众砍她脑袋挂上去呢!”

“什么,被抓了?谁这么大本事啊?她可是间天崖右使,厉害得不行啊!”

“还能是谁,天水盟呗。”

“天水盟?”

“假池饮据说是什么东方戟,但那天死的人可货真价实都是人天水盟的人,真少主现在才被人找到,这不就要报仇吗?前两天不是放出风来说沈独在哪里出现了吗?这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可不就中计了?这一下被池少主生擒!嘿嘿,可有好戏看了!”

“池少主竟这般厉害……”

……

人在茶肆之中,善哉向那说话的两名江湖人士看去,只发现这两人脚步虚浮武功粗浅,说话也没避着人,好像故意要被人听见似的。

周围不少人听见也果然议论了起来。

他静静听着,低眉敛目,没作声,喝了两口水之后便起身离开,似乎既没有任何入城的打算,也没有半点要去救姚青的意思。

他只是觉得,这样……

也许刚好。

螳螂捕蝉,焉知没有黄雀在后?

雪白的僧袍在风里飘荡,这些天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人同行,此刻再一个人孤零零走在道中,一时竟生出一种说不出冷清与落寞。

善哉想,终究还是骗了沈独。

可他分明喜欢他,便是他自己可以坦然地接受即将到来的死亡,可他无数次审视自己的内心,却始终无法释怀。

明知人都有一死,只是有的人早,有的人晚,一如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一般,他本该看透,本该参透。甚至的确如沈独自己所言,救他解毒也不过这一时,苟活上两年罢了。他体内已经大成的六合神诀阴邪之力,乃是药石罔救,早晚也是一样的结果。

可又怎么能参透呢?

由爱生忧,由爱生怖,便是再精研佛法,读了千万卷经书,也敌不过心底那一丝妄念。

便是只争一日,他也想沈独活下去……

同样的一段路,去时是从天机禅院离开,所有清规戒律无边佛法全都抛却,像一个初尝情爱的少年,莽撞而冲动;归时是从山河湖海中返程,心底依然是那个人,可他又成为了那个有慧僧之名的善哉,没有了冲动和莽撞,所有浮动的爱恨都寂灭成一道惨白的香灰,躺在心底。

恍如隔世。

分明只是离开了七八日,可当他跋山涉水再一次回到不空山前看见那高高的三重山门时,却生出一种无边的陌生之感。

天机禅院,三重山门。

第一道山门,上刻“山水”;第二道山门,刻的也是“山水”;第三道山门,刻的还是“山水”。

往日他只知典故,此时方知心境。

来时,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去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归时,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世间山水总不改。

世间易改是人心。

爱恨是缘,红尘是劫。莽苍里走过一遭,才知有所得,必有所失;有所求,必有所舍。

他想起昨天那个月明风清的夜晚,他把昏睡过去的沈独抱进禅房,他连脉搏都变得时有时无,无意识间却还抓着他的手,那是一种恐惧又眷恋的姿态。

只是谁知道他心底的忧和怖呢?

业塔杀生,真佛舍利……

世间最难,是回头路。

烈日下山风吹荡,竟也有一股彻骨的冷意,天机禅院止戈碑便立在那溪水之畔,善哉站在这山脚下抬首而望,高处的天机禅院仿佛在云端一般,俯视着这世间芸芸疾苦之众生,也俯视着他这渡过苦海又回头返岸的教徒。

重抬步,情爱都抛。

善哉垂首低眉,终是俯身在这第一重山门前伏身跪拜,一如往昔每一日在佛前参拜一般,从第一级台阶起,一路拜上。

早有见着这一幕吓住的小沙弥往山上去通传,禅院里得闻这消息的僧众纷纷震动,缘灭方丈率人来到山门前,见着那一道跪上山来的熟悉身影,只觉心底沉重,隐约已明白了他回到山门,所为何事。

可一时间实在不忍责问。

缘灭方丈长叹了一声,合十道:“善哉,你这又是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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