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慢地扣动着自己手中的佛珠,面上带着隐约的微笑。
一刻之后,那弟子果真上来的。
唐时就蹲在台阶的最上面,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看这好不容易爬上来的弟子,他嘴唇一动,便吐出一句话来:“我说他,此刻到不了。”
说完,他拍拍手,起身,在这弟子即将上来的时候,一脚将人踹了下去,直摔到台阶底下。
那少年人一下愤怒极了,却听上面那青袍人闲适道:“你下去再上来,我收你为徒!”
好……
无耻……
赵步凡想想,默默地退走了。
是非看向唐时,唐时却耸耸肩膀:“一刻之内,他没到,你输了。”
“果然小人。”是非不搭理他,转身便要走,唐时上去握了他的手,却把那佛珠褪下来,掐在自己的手里。
他只道:“君子是我,小人也是我,千变万化,还是一个唐时……和尚,跟我打赌,你就没有赢过的时候啊……”
“输赢无因无果,胜负成败转头即口,何须挂怀?”
“哼,迂腐……”
他也懒得说了,将那佛珠摔在自己掌心,又往前走两步,却高喊道:“赵步凡,人呢!”
很久以后,赵步凡只在洗墨阁的本子上记下一笔:
某个不可说的人跟一个和尚回来了,只是未来的阁主明喻,第一次被这不可说之人踹下山,第二次爬上来的时候被收为徒,从此开始了他在洗墨阁水深火热的日子。
合上本子,赵步凡想到那被踹下墨阶的少年,却道:“其实是个有福气的……”
能被唐时青眼相中,可不是造化吗?
第180章 番外4.吾法号杀生——东诗杀我,生新我。
我的法号叫杀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叫做时度的人要给我起这个名字。
也许,他们更喜欢叫他唐时,或者说是——传说中的“东诗”。
那一年,我跟所有小自在天下禅门寺的小和尚一样,想着有一天我们能跟是非上尊一样,在年幼的时候挑水,从后山的小溪到前山的寺院。
也许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终有一天,在青灯古佛之中,能照见我佛真谛。
然而,圆机师叔说:心里想着照见我佛真谛,便永远不知何为我佛真谛。
越是求,越是不得。
不是求而不得,而是求,所以不得。
我佛向心,我从未读懂。
在山下挑水三年,我是听着禅师们的故事长大的,出现得最多的,自然是是非禅师的故事。
我刚刚入门的时候,师兄们会跟我讲是非禅师的故事;小师弟们入门的时候,我会给他们讲是非禅师的故事。
可是你要问我,是非禅师的故事是什么,我也只能高深莫测地回答你一句:是非就是是非。是非不是是非,是人心。
你还想问我为什么这样说?
我也只能说: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东诗说的。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说,每个人都是一本书,但是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知道这一本书到底是什么内容。
我不明白,兴许是用了一种很疑惑的眼神看他。
然后这个青袍的男人,站在我面前,站在禅门寺的古松前,阳光透过缝隙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伸手摸了摸树干,似乎在想怎么才能跟我解释清楚。
我至今仍在想,他当时应该想对我说什么的,可是没有。
当时他看着我许久,一笑就走了。
然而,我一直不曾明白,那一笑是什么意思。
他给我起了法号叫“杀生”。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也是传说之中的人,刚刚开始我以为自己离他很近,可是在听了师兄们的故事之后,我开始觉得那是一个梦。
我是东诗捡回来的,我的法号是东诗起的。
每每在我以为那是一个梦的时候,就会有人叫我“杀生小和尚”,于是我的梦就这样醒了。
我还是确信,我是东诗捡回来的,但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叫杀生。
三年后的今天,我见到了传说之中的另外一个人。
小自在天已经不在东海,而在南海一片温暖的海域上,周围的岛上有很多渔民,也有一些商船会从海面上经过,偶尔会停靠在禅门寺前面的海岸边。
这个时候,师兄们常常会说:以前的小自在天不在这里。
以前的小自在天是什么样,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从来没有去过小自在天。
但是我觉得我跟别的小沙弥不一样,虽然我这样告诉我的伙伴们,而他们不相信。
佛门清净地,那来往的商船本是红尘俗世之中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