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杜公公自己道破,李惊滢便不再犹豫,冷声道:"本王虽想过六皇兄会在父皇身边安插人手,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竟会是跟了父皇大半辈子的你。我原本以为,你会是皇宫之中最效忠父皇的一名内侍。"
杜公公微微的笑了一下,不甚明显:"在皇宫之中,哪有什么绝对的忠诚。但殿下却误会了,奴才并非鸿王的人,只是奴才欠六殿下一个恩情,如今还给他罢了。"
"什么恩情?"
李惊滢不禁有些吃惊,从未听闻杜公公发生过什么性命忧关的事,更没有听说六皇兄与杜公公有过任何渊源,这'恩情'二字又是从何而来?
"奴才曾做过一件对不起六殿下的事,六殿下却没有杀奴才,只让奴才帮他做一件事,并且不允许奴才拒绝,待办完之后,奴才便与他恩怨两清......"
杜公公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沧桑一笑:"六殿下真的很善良......他只需命尚膳监暗中下毒谋害圣上,命太医院对外宣称皇上暴毙,再命奴才篡改遗诏,便可名正言顺的登基为帝。明明已经有了实施的条件,却迟迟未动,如今,只是命奴才带殿下进入福寿宫......"
杜公公说不清是惋惜还是叹息的摇摇头:"虽然福寿宫层层把守,没有圣上诏谕不得入内,却也不是非要用到奴才不可。六殿下这么做,只怕是知道奴才年事已高快要出宫,对这件心事又一直耿耿于怀,遂拔掉奴才的心头刺吧......"
李惊滢隐隐中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不由小心地试探着问了一句:"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六皇兄的事?"
杜公公的视线缓缓移到李惊滢的脸上,年迈的面容上透着几分迟暮之年的酸楚:"奴才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六殿下能够和几位皇子一样流利的开口说话......"
李惊滢蓦然一颤,几乎要惊叫出声:"难道是你!!"
杜公公淡淡的笑了笑,微微转身,慢慢的向前走去。李惊滢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大步追上,冷声道:"是你险些毒哑六皇兄?!"
杜公公神情泰然,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那不是一味哑药......而是让一个皇子活着,却令人觉得他还是死了较好的毒药......"
李惊滢怔了怔,一时不太明白。
"六殿下并非舌喉之故而无法顺利交流,而是......"
杜公公停下脚步,慢慢的用食指指了指太阳穴的位置,李惊滢随即明白!
六皇兄四岁之时被人喂毒,到九岁才能咬字清晰。宫中人一直都以为那味毒药是哑药,所以才令他舌齿不灵,却没想到那味毒药竟是冲他的脑!是一味将一名聪颖的四岁孩童变成痴儿的剧毒!
李惊滢目瞪口呆,难以想像六皇兄所听、所看的天地是否与常人的一样?在别人错愕于他辞不达意的言语时,他是否也模糊的困惑着对方为何听不懂?那被人性之毒侵噬的脑海中,对这片天地又有着怎样的认知?
李惊滢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六皇兄总是一语不发的坐在远处,总是那样的不合群,总是那样的反应迟缓......
原来......原来真相是这样......
"你为什么这么做?!"
杜公公苦笑一下:"皇子是生是死,与一个小小的太监又有何关系?奴才又何苦去对一个四岁的孩童下毒手? 再害得自己二十多年来夜夜寝食难安、悔不当初?"
李惊滢愣了愣,随即更加愤怒:"是谁命你下毒!"
杜公公轻轻地摇摇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再追究下去又能怎样......当奴才看着一个无法正常行走的四岁孩童独自一人扶着石桌坚持前行,而他的娘亲就站在远处咬破了嘴唇也不上前去扶他时,奴才就知道那味毒药不可能就此吞噬了这个孩子......"
杜公公的目光有些扑朔迷离:"就算他无法开口说话,无法听懂别人在说什么,但那双绝不认输的眸子都在告诉别人他会坚持下去。一个脑海混噩的孩子,却最终只让人以为他口齿不清,其它一切毫无异样,这其中的努力又岂是常人能够想像?他付出了比任何人都要多出几百倍的努力,才终于成长为今天的鸿王,那么就算他想得到这片天下,那也是他应得的。"
杜公公顿了顿,继续说道:"鸿王殿下是奴才呆在宫中一辈子,亲眼见证的最大奇迹。所以,奴才也知道这份罪孽迟早要偿还给他,当他来到奴才面前时,奴才早已做好了以死赎罪的打算。但他只对奴才说了五个字'一件事,两清'......呵呵,这五个字更加刺痛奴才,原本,他应该说的更多,至少要让奴才明白这么多年来,他是如何不易,但他只说了短短五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