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公公慢慢地摇了摇头:"奴才早已认了命。"
认命?
李惊滢回过头去,这才注意到杜公公将目光投向了天际,那视线的尽头处,是皇宫巍峨高耸的朱红城墙。明明看上去那么低,却有无数人终其一生都没能跃过那堵红墙。明明有数道肃穆巨大的城门,却容不下穿过一个卑微的身影。
有多少人在雀跃的走入皇宫时,曾经想像过老死宫中的凄凉?又有多少人在追逐人世荣华的同时,考虑过需要付出的惨烈代价?
已经认命的人,会痴痴的凝望远方,那没有认命的人又该怎样?是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伸向外面的天空,还是应该安静的注视着远方的天际黯然神伤?
而我,又该如何选择?
第二十二章
慢步走入内殿,背手而立的中年男子回过头来,一对虎目龙眉鲜有的带着几分愧意,却在终其一生都高高在上的本能中,架起几分绝不退让的冷峻。
李惊滢静静的与这样的目光对视了一下,才缓缓的行了君臣礼。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李擎煊冷声道。
"儿臣也知道父皇会说什么。"李惊滢轻微地笑了一下。
李擎煊眸子中的厉光忽然闪烁了一下,父爱的天性令他在看到李惊滢微弱的笑容后,一瞬间敛去了帝王的强势,将原本想说的话止在喉间,轻轻地长叹了一口气。
"惊滢,若你真的无心皇权,父皇不会强迫你。只是现在朝廷实属非常时期,你就权当助父皇一臂之力,你只需沉默着不要多说,其它的,全由朕来安排。"
"父皇,难道您会不明白?"
李惊滢苦楚一笑:"皇室中事,只要沾上半点便再难撇清。或许儿臣的出现真的可以缓解两位皇兄的针锋相对,却也意味着儿臣必须加入这场战争。我将要同时应对来自两位兄长的敌意,即使我足不出户的躲起来,这缕狂澜也足以把我吞噬。到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反击,在被他们吞噬前先吞噬他们!父皇,您期望看到什么样的结局?看到登基的儿子脚下踩着另外两个儿子的鲜血?还是三个厮杀至精疲力竭的皇儿再也没有今日的意气风发?"
"放肆!!"
李擎煊顿时怒喝起来:"惊滢!正因为你们都是朕的骨肉,朕不愿看到你们手足相残才会出此下策!若朕能够更加冷血,只需静待结果便好!何苦费尽心力从中阻挠,不断磨耗朕的精锐!最后朕万般无奈之下向你求助,你竟这般揣测父皇的心态?!"
"那您为何不直接立六皇兄为帝?!"
李惊滢近乎狂吼:"你我心中全都明白,大皇兄之所以能与六皇兄抗衡,全是仰仗朝中老臣的旧势力!但这股势力又能持续多久?大皇兄登基又能否令四海臣服?八皇兄不能再做其想,儿臣也无心皇权,反观六皇兄,他不仅立有战功,还上有朝廷新血鼎力相助、下有宗元百姓拥戴维护,可谓战尽天时、地利、人和!为何您迟迟不立他为太子?只要他贵为太子,削弱大皇兄的党羽易如反掌!朝廷之危即可解除!以父皇的英明又怎会看不透这些!"
"看透又如何?!"李擎煊的情绪也随之失控,对着李惊滢大声吼道:"朕绝不会立他为太子!"
李惊滢一下子愣住了,李擎煊也意识到失言,神情随即乏力了许多。
"为什么?"
六皇兄不得父皇欢心并不是什么秘密,但会被事事斟酌利弊的父皇如此决然的否定,这其中又有什么玄机?
李擎煊慢慢的走到案前,缓缓的坐下,闭上了眼睛。
"父皇?"
李擎煊再度睁开眼睛时,不知是否是李惊滢的错觉,他忽然觉得眼前的人老了许多,仿佛要说出这个答案会抽尽他所有的精力一般。
"朕并非如你们所想那般不喜欢惊鸿,毕竟是自己的孩子,虽然时常冷脸,却也为他是如此睿智精干的孩子而自傲过。若在以往,以朝廷现有的局势,你们几个皇儿又是这般情况......只怕,朕会很果断的立他为太子,杜绝群臣的肖想。"
"那为什么......"
李擎煊慢慢的抬起头,眼眸之中泛起几缕红丝,却绝不是伤痛的痕迹:"但他经过蒙古、铁勒一战归朝后,朕能感觉到他的变化。如果说以前的惊鸿是因为不善言辞而令人不能接近,那么,现在则是被他四周弥漫的强势所逼退!那种隐藏在眼眸中的欲望太过咄咄逼人,他的目光在紧盯着朕的皇位,而朕是挡在这个皇位前的最大妨碍!他的眼神一直在这样告诉朕!所以朕不能立他,绝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