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正中了二老爷心中最深的隐忧,他不禁低声道,“我昨天套问了一下,含沁和她还是清清白白的,好在没事发生……”
“再不要出尔反尔了!”老太太斩钉截铁地道。“你不应也罢,应了又再食言。孩子能不和你离心吗?是你的精血化的,那现在也是十几岁的大姑娘了,人心隔肚皮,她知道你是为她好,还是故意骗她?再说,她那个性子,嫁到别人家去能好好过日子?事已至此,你自然只能好生提拔含沁,有朝一日他就是飞黄腾达了,我看他的为人,也会待三妞好的。”
老丈人看女婿,就是连诸燕生这样的模范姑爷都看得出不好来——“过分平坦,没有一点心机。”现在看含沁,自然是满身的毛病:心机太深沉,连自己都捉不透,将来怎么为女儿拿捏拿捏这个没有一点制约的姑爷?万一是为了上位,为了诚心巴结小四房,巧言令色骗了女儿,那女儿终身又该怎么是好?二老爷本来心思浮动,可被老太太这么一喝,终于彻底死心,他颓然搓了搓脸,又低声道,“算了,以他本事,怎么说三妞跟着他,苦是吃不着的。本来还担心他轻浮……现在看来,私底下是谁也没他深刻,这个女儿,是被他骗着了。”
“这话以后再别说了。”老太太没接二老爷的话茬。“成了亲事就是亲家,你还板着个脸,难受的只是三妞罢了。尤其她娘还是那样的性子,你还没和她说吧?”
这也就是二老爷找母亲商议的第二件事了,他货真价实地露出了一个苦笑。“说句实话吧,十八房也不是什么极坏的人家,咱们不是还想着把樱娘许配过去吗?只是多少还觉得委屈了三妞罢了。我这不情愿里,五分是为了委屈三妞,还有五分啊,那是为了谁,您心底清楚……”
老太太心有戚戚焉,她瞅了儿子一眼,只是流露出一个姿态,便不多说话了。二老爷等了又等,见母亲望着自己,显然也反而是在等自己开口。他终于会意过来:老太太毕竟是厚道人,对王氏,她是不会随意褒贬的。婆媳间闹成这样子,私底下还不是帮着王氏说话……
“这件事要闹出来,我看三妞和她娘之间是再不能太平的了。”二老爷就低声说,“王氏从来不喜欢含沁是一回事,这亲事在这节骨眼上成了,她肯定是往坏处想,就想着三妞把卫家这门亲事给搅黄了,把她……她给卖了,就是为了成就这门亲事呢。”
“你不愿意说,我帮你说。”老太太倒没有二老爷那么羞涩了,她淡淡地道。“她未必不会怀疑,这整件事就是含沁的布局和教唆。要这样一想,按她的性子,恐怕是情愿一哭二闹三上吊,都不会成了这门亲事的。这件事那件事地一闹,家里就闹得太难看了。母女情分,到时自然是荡然无存啦。”
她唇边不禁露出一抹冷笑,老人家注视着二老爷,缓缓说,“为了三妞,我就再做一次恶人吧。这门婚事既然要成,就得成得风风光光的。王氏为人惯用的几个伎俩,我看不过眼已久了。这一次,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了。”
二老爷心底顿时一松:他知道母亲明白了自己的顾虑,这一次,却又还是母亲为他解决了这个难题,让他不至于辜负对女儿的承诺,可以挽回父女之间,那破碎的亲情。
正这样想着,又听得老母亲道。“这件事对三妞,你就说是你求我办的,我是勉为其难——三妞一辈子就光顾着为你这个爹尽孝了,你可没怎么疼她。借着这个人情,你好好亲近亲近闺女,别等日后老了老了回头看时,再来后悔。”
二老爷心头先是一暖,又是一酸,他低低地叫了一声,“娘!”却是百感交集,半天了才道,“儿子不孝,五十岁的人了,还要娘这样照顾……”
“是啊。”老太太轻声道。“就是你六十岁、七十岁了,娘还能不照顾你了?起来吧!也该商量商量这事到底怎么安排了。”
二老爷就和老太太关在屋子里说了一天的话,第二天出来,大家若无其事。安安眈眈过了这个年,正月里老太太又说起过继的事,“听说村子里很有些闲言碎语,我也该回去镇镇场子了!”
于是便带着王氏和善桐母女,又套了车,回了杨家村。
163、口舌
今年的新年要比往年更热闹些:才过了国丧,紧跟着就是改元,新皇登位,历来是要大开恩科、大赦天下的。年节也就比往日更隆重了几分,尽管老太太今年没在村里过年,但有大太太和几个弟媳坐镇,来拜年的老少亲朋自然也不曾走空了,老人家回家的马车在巷口就被堵着了:因还没过腊月初十,有的从隔村来的老朋友们到得晚,进进出出人口不少,见到老太太回来,自然都笑道,“老太太回来啦!倒还以为您在西安城能多住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