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含芳扫了善桐一眼,有意就放大了声音,“十二个时辰没睡——”
话音没落,桂含春面色一板,通身温和气质顿时一变,一股浓烈得几乎有若实质,一望即知是在血海中磨练而出的煞气自然而然喷薄而出,桂含芳顿时为他所慑,不敢说话。善桐心中却已经难受起来,怯生生地叫了一声“桂二哥”,咬着唇又说不下去了。
此时杨四爷已经带了善榆从里边院子出来,桂含春也不多说,冲善桐点了点头,道了声,“别怕,我心中有数。”又瞪了含芳一眼,冷声道,“听话,再顶嘴,你自己知道厉害。进去看着老大,别让他又闯祸,事情办差了,自己找我领罚。”
当着桂太太的面,都是一脸吊儿郎当的含芳,此时却和榆哥见了二老爷一样老实,他束手侍立,低沉地应了一声,乘着桂含春不注意的时候,才抬起头来狠狠地剜了善桐一眼。善桐心里愧疚得很,转开头不敢看他,过了一会,等人马到齐,便随着桂含春一道出了院子,一路放马狂奔。
从定西府城到何家山,其实也就是小半天的路,要不然桂家三位少爷也不能说回就回,一行人心急着要赶上权仲白,一路连马力都不曾珍惜,纵马狂奔之下,不到两个时辰就进了何家山,远远的就只看见连天的土黄色帐篷井然有序,顺着苍白原木扎成的栅栏,或是做了一字,或是做了井字,处处可见服饰各异的兵士来回走动,隐隐还能听见震天的军号声。虽说整个西北都受到战火波及,但其实到了此时,善桐才算是真的见识到了前线的景象。
若是在平时,她自然是恨不得多看几眼,此时却是心急如焚,虽然在心中不断自我安慰:到了何家山还怕他跑了?但又真怕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神医又再销声匿迹。立在马上看着桂含春跳下马来,和几个兵士对答了几句,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心下大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得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出了一脊背细细的冷汗。
有桂含春在前,众人自然是一路畅行无阻,在他的带领下很快近了一顶中军大帐,善桐因更熟悉铁卫一些,见这中军大帐附近来往巡逻的兵士,虽然也是一脸身经百战的凶悍样子,但面目间多少带了几分淳朴,服饰也有不同,便知道这应当是桂元帅的亲卫了。果然到得大帐前头,桂含春翻身下马,并不进去,而是贴着帐篷听了一刻,面上便多了几许释然,又给善桐打了眼色,一行人均下马来在帐外静候。
也不知过了多久,善桐只觉得双脚都冻得渐渐麻木时,帐帘一掀,一个二十出头,风神如玉,简直望之不似俗世中人的翩翩贵公子一猫腰就钻了出来,他身着一袭白狐氅衣,一边走,一边扫了众人一眼,桂含春忙迎上去笑道,“子殷兄!”
善桐这才知道,这就是累得他们一家三人辗转三地,千里求医,威名赫赫的小神医权仲白了。她几乎是屏着呼吸,望住了权仲白都不敢动弹,心下来来回回只想着一句话:原来清朗峻立、通脱华美这八个字,天底下居然还有人可以集于一身!
下一刻,她这片刻的惊艳,又立时被权仲白简简单单的七个字给打破了。
“现在没心思扶脉。”权仲白面上带了一丝歉然的微笑,他又扫了众人一眼,虽然竟无一语鄙薄,但不知怎地,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尊贵清高,居然几乎深深地烙在了善桐心里。
她一下紧蹙起眉头,就要说话时,权仲白已经举步向前,竟是连一点游说的机会都没留出来。她正欲追上权仲白,可还没提步,这贵公子的脚步又是一顿,他往回退了一步,目注善榆,轻声道,“小兄弟,你抬起头来?”
95、有病
善桐的心一下就抽紧了,一则以喜:没有丝毫努力,这位神医竟已经对榆哥发生兴趣;一则以忧:难道榆哥真的病重到了这个地步,权神医一眼就已经看了出来?
心下也不是没有惊疑——其实究竟权仲白是连一眼都没有看榆哥的,就仅仅是经过而已,就是这样都能察觉得出不对?
要不是有桂含春站在一边,卫太太又再三渲染他的医术,善桐真要怀疑,这个年轻俊朗得过分的少年神医,是个江湖骗子了……
她扫了榆哥一眼,见哥哥顺从地抬起头来,接受权仲白的审视,面上线条虽然甚是紧绷,但总算还是藏住了患得患失,显示出了大家子弟应有的涵养,心中亦不由得一叹:将种天生,鼠虎不同。一样的教育,只看桂家三兄弟的区别,就可知道能当大任者,非桂含春莫属。而自己家中这三兄弟,楠哥是从根子上就见了懦弱愚钝,榆哥、梧哥论心性,天生都是大气沉稳、一片纯善。如果哥哥能够治好结巴迟缓的毛病,海阔天空,还不是任他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