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跟进了菜市场似的来回砍价,旁人一直不吭声,等说完了,李彦才慢吞吞地道:“殿下还是去的好。”
颜神佑眼中透出惊喜来,颜肃之严肃地问道:“先生也这么说?”
李彦答得极慢:“夫人与皇后向来亲厚,帝后与东宫不便出宫,公主再不出现,恐于物议有碍,于公主不利。”
颜肃之皱起了眉头:“要不就我去!”
李彦道:“不可。如今的局势,暗流汹涌,陛下若是心怜姜氏,就别将他们往风口浪尖儿上推。”
颜肃之看看颜神佑,见这位祖宗一脸的跃跃欲试,不得不叮嘱一句:“你不要太耗神才好。”
颜神佑痛快地答应了:“我去送送外婆,要耗的什么神?那什么,我去看外婆,阿爹要不要向舅舅他们带什么话儿?”
颜肃之先被岳母的死讯给震了一下,又被闺女胡搅蛮缠了好一阵儿,脑袋还有点昏昏沉沉的,张口就问:“啊?”
李彦提醒道:“夫人薨了,姜戎兄弟子侄,俱要丁忧了呀。”皇帝讲究个以孝治天下,上行下效,教化之功。更因为旧族风气,死讲这些宗法礼仪,姜戎同意女儿做官,顶多被骂荒唐,他还照样做他的丞相。要是不守母丧,他就连人都不要做了,等着被骂到死吧。许多人出于对父母的感情,即便被夺情了,宁愿弃官不做,也得结庐守墓的。时人重礼法,与那些为了升迁,隐瞒父母死讯的“文官清流”绝是一个道德水平线的生物。
姜戎弟兄仨要守孝三年,这个没得商量,子侄辈居一年丧。姜氏乃是旧族著姓,以节烈忠孝著称,就算颜肃之要夺情,姜家人也不能接受。姜戎不做丞相了,颜肃之依旧惯例,要问他一句:你觉得谁接替你合适呀?
颜肃之比李彦想得有魄力,将手一挥:“谁说走一个丞相就要即时再添一个的?要七个丞相做甚?便是为了不必滥竽充数。”
原来还有这么个意思?李彦带一点佩服地看了颜神佑一眼:干得漂亮!
颜神佑:……老李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呢?
她本来的打算,是让颜肃之说些安慰的话她给捎过去的,现在好了,搞到丁忧出缺上头去了。不止她舅舅和表哥要丁成,她还有个表姐姜宗也在做官,她丁是不丁呢?颜神佑脚都抬起来了,又收了回去,诚心诚意地向颜肃之请教了这么个问题。
颜肃之挠一挠头,求救似地望着李彦。李彦也有点懵:这事儿以前没遇到过啊!李半仙头一回觉得,女人当官这事儿,它确实有那么一点麻烦。只得含糊地道:“此事还要再议的,不妨命姜宗暂时停职。反正……她也是要请假去奔丧的。”
颜神佑心头一沉,想起外婆死了,自己还又遇这么个大难题,更萎了。看得颜肃之心惊胆战的:“你要不方便,就甭去了,啊?”
颜神佑飞快地打起精神:“没事儿,我去的。按例赐的钱帛之外,阿爹阿娘不再助奠么?还有六郎那里,都照着份子来罢。”
颜肃之道:“对对对,你且等一等,一同携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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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是被山璞一路护送到了姜府的。
姜家外面拴马柱上已经拴满了马,乘车来的人也不少,将路都堵了。姜家不得不分派了人来,与杜黎派来的京兆府的衙役们一起维持一下秩序,先将车都挪到外面路上排上,给后来吊唁的人让出通路来。
颜神佑的车很显眼,更显眼的是她的护卫。一路行来,马车走避,颜神佑很顺利就到了姜府门前。到了一看,姜府门前还是有车的,她略瞄一眼,就认出这里面有丞相的车驾。估计是蒋熙的。她都快要忘了,蒋熙是姜戎的亲舅舅,年纪比蒋氏还要长上数岁。亲妹子走了,估计他心里也难受。
颜神佑是被姜家开了中门迎进去的,去了也不是女眷接待,而是姜戎亲自接待。颜神佑在宫里已经哭过一场,一路上情绪平复了不少,不想一见这满目素白、哭声震天,又勾起她的伤心事来了,脚一软,又哭了起来。
山璞揽着她往内走,口里还劝道:“你且将宫中旨意颁了再哭。”
这一打岔,颜神佑哭势一顿,招过几个宫奴来,有兴庆宫里赐出的,也有昭阳殿里赐出的,颜肃之又再添了个份子。随行的还有东宫的王大郎,也携了六郎的奠仪过来。八郎、九郎年纪尚幼,还不曾开府,一应事务就由姜氏代劳,也凑了一份子。又有颜孝之等姻亲,李彦等姜戎的同僚,或亲往、或遣人,都来致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