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燕思空有所反应,元少胥已经抓住了他的肩膀:“南聿,没想到你我兄弟还有再见之日啊!”
燕思空怔怔地望着元少胥,心中升起一股厌恶,元少胥竟敢顶着这样一张神似元卯的脸,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就连他这般工于心计之人,也要自愧不如了。
元少胥沉痛地说:“你当年不辞而别,十七年来杳无音信,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没想到你还活着,娘和大姐知道了,该有多高兴。”
燕思空一眨不眨地看着元少胥,淡淡说道:“大哥,我是思空,不是南聿,你不至连亲兄弟都认不出来吧。”
元少胥做出惊讶的样子,他看了元南聿一眼:“南聿,你此话何意?”
“大哥此话何意?”
“南聿……”元少胥痛心疾首,“你到现在还要装作思空?当年我们元家家破人亡,兄弟三人天各一方,如今好不容易团聚了,思空也说了,不会怪你,你又何必如此?”
“我亦想问大哥何必如此。”燕思空将元少胥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摘了下来,他看向元南聿,又看了看封野,“如今聿儿失忆了,狼王不知真相,全凭你一人之言,思空还是南聿,本只是一个名字,我叫什么也不打紧,但我不能被冤枉。”
“你……”元少胥失望地摇着头,“你我是亲兄弟,我为何要冤枉你?当年你冲撞刑场,要被发配流放,你便求思空为你顶罪,外人分辨不出你们,我则是……则是一时私心,没有阻拦,只因你是我的亲弟弟……”他悔恨地说,“这些年来我良心难安,直到再见到思空,知道你们都活着,我才能睡上一个安稳的觉啊。”
阙忘低下了头,背在身后的手握成了拳,封野微扬着下巴,冷冷地看着燕思空。
燕思空嗤笑一声:“大哥,我当年真的看不出,你这般会做戏,我理解你为何撒谎,可这谎言未免太易戳穿。大姐和娘都知道真相,广宁旧人虽然很多已不在,但当年的事不可能完全抹灭,是谁自幼有神童之名,是谁从小尚武?如今正在广宁与金人对抗的梁慧勇梁将军,当年就是他将我从刑场带走的,他知道那个冲撞刑场的人,究竟是谁。”他看向封野,“狼王,你可敢给梁将军送去书信一封,问明此事?”
封野道:“好。”
元少胥的目光闪烁,他沉声道:“南聿,十七年不见,你怎么变成了……他们都说你阴险奸猾,满口谎言,我顾念兄弟之情,一句也不愿意相信,可你……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连祖宗也不想认了?爹若天上有知,看到我们兄弟三人互相猜忌,该多么难过!”
元少胥神情肃穆,义正言辞,那板起来的面孔竟分外像当年的元卯,燕思空心头大颤,不仅后退了一步,元少胥和元卯的脸在恍惚之间重叠了,他仿佛看到元卯在指责他们兄弟阋墙,令他顿时升起难言的歉疚。
元少胥眼见这招奏效了,又逼近一步,低声道:“难道你忘了,当年爹是如何教诲我们的吗?你就这么回报爹的恩情吗?”
一直一言不发的元南聿走了过来,轻声说道:“燕大人,既然你也不在意一个名字,何不把往事就此揭过,不要再提了吧。我说了,我不怨你,你要当思空,你就是思空,我已是阙忘,也只记得自己是阙忘,而大哥始终是大哥,大哥说得对,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我们兄弟三人团聚吗?我们兄弟齐心,为爹正名、为元家报仇,爹在天之灵才能安息啊。”
燕思空僵硬地看着元家兄弟,只觉一股郁结之气堵在心口,令他呼吸都难以为继,他嘴唇发抖,双拳握得咯咯直响。
元少胥比他想象中聪明,知道哪里是他的软肋,他这一生都无法放下的,就是元家对他的大恩,如今元家兄弟暗指他对元卯不孝,真如当胸一拳,打得又狠又准。
可是……就此揭过?
若没有封野,他或许可以就此揭过,他可以不在乎自己是谁,可封野却因此而对他……他心脏闷痛,默默地看了面无表情的封野一眼,嘴角突然扯出一个嘲弄地笑。
封野,也不在乎呀……
他为何还是不死心地想要自证清白,就算他证明了自己真的是燕思空,他和封野之间的那些隔阂就能消失吗?他还是欺瞒过、利用过封野,他还是娶了封野的表妹,而封野也不甘示弱,那些声色俱厉的指责,那些毫不留情的羞辱,就能当做不曾发生吗?
他何苦白费力气?也许就如元南聿说的那样,就此揭过,兄弟齐心,对谁都好。
他心中大怆,嘴角却逸出了一串嘲弄地笑声,他低低笑着:“好,说得好。我燕思空活了三十年,斗得倒这世上最阴毒险恶的权宦,却竟然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也罢……”他深吸一口气,笑容凄凉,“就此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