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狼,就这么退到了营帐的边缘,直至燕思空后背抵上帐布,无路可退,才不得已煞住了脚步,他看着封魂,额上满是细汗。
封魂走到燕思空近前,后腿弯曲跪坐,腰身挺得笔直,用那只冰冷的独目看着燕思空,似乎在等待什么。
当封魂跪坐时,他们几乎一般高,那长满獠牙的兽口,就在燕思空脸前,他甚至能随着封魂的一呼一吸,嗅到他口中长期食生肉留下的味道,实在难闻。
封魂终于不耐烦了,用脑袋重重顶了一下燕思空的胸口,然后趴了下来,不再搭理燕思空。
燕思空登时浑身泄力,狠狠松了一口气,封魂记得他,这是在向他示好……姑且算作示好吧。
燕思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摸了摸封魂的脑袋:“魂儿,你还记得我。”
封魂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闷哼。
“当年我去山上找过你,找了好几次……”燕思空抚摸着那粗硬的毛发,叹息一声,“我还骑着醉红去找你,你不是喜欢和它玩儿吗,看来那时,你就已经走了,幸好你走了……”
封魂以及轻哼着。
燕思空趴在了封魂身上,将自己的脸陷入那温暖厚实的毛发中,回忆起当年他和封野枕着这巨狼喝酒谈天,双双醉倒在大槐树下打盹儿,又或在景山上一同漫步赏春,在躲雨的山洞里挨着它取暖,还有夕阳之下,他们同乘着醉红,它从山上飞身而下,与他们并行在草原上驰骋。
封野那单纯明快、无忧无虑的笑容,不其然地闯入他的脑海,顿时令他的心抽痛不已。
人生若只如初见啊。
他闭上了眼睛,眼角渗出浅浅地泪渍,双手揪紧了封魂的毛发,想要从一只兽的身上,汲取他无处可寻的温暖。
封野,你看到了吗,连封魂都识得我……
——
无论封野是出于什么让封魂来陪燕思空,亦或只是监视他,他都因封魂的出现而感到高兴。他这一生,有大半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就身首异处,每一日都可能是他余生的忌日,因而久别逢故人——哪怕这“故人”并不是人——他也欣慰。
不过,在与封魂相处了两日后,他迎来了他本终生不愿再见,如今却非见不可的故人——元少胥。
元少胥因元南聿而得到了封野的重用,如今在叛军中小有威望。
燕思空理解元少胥为何撒这个谎,如元少胥这般好高骛远,却资质平平之辈,因父亲的冤死而仕途尽毁,甚至不得不背井离乡、隐姓埋名,蹉跎了十数年光阴,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怎可能不牢牢抓住。他若跟对了人,封野真有入主京师的那一天,等着他的就是封侯加爵,光宗耀祖。
尽管元少胥少时从不给他好脸色,还将他赶出家门,但他念在元家的大恩上,不曾怨过半点,可元少胥如此对他,怕是连一丝一毫的兄弟之情,也不顾念了。
第182章
吴六七前来通报,说狼王传唤燕思空去见元将军。他说话的时候,头也不敢抬,腿肚子直抖,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时不时地偷瞄趴在燕思空脚边的封魂。
封魂亦用一只独目瞪着他。
燕思空站起身,胸中气血翻涌,他终于要见到元少胥了。
封魂却用爪子勾住了燕思空的腿,燕思空按了按它的脑袋:“魂儿,我去去就回,你留在帐内,哪里也不要去。”
封魂闻言,抽回了爪子。
燕思空随吴六七走出帐篷,边叮嘱道:“不要令人随意进入我的帐篷,知道吗?”
吴六七讪讪道:“大人放心,除了狼王,谁敢进去。”
来到叛军大营这些许天,燕思空还是第一次在营内行走,他抓紧时间观察了一番,但要凭借这区区几步路,判断出营房的情况,实在有些勉强。
吴六七将他带到了元少胥的军帐前:“大人,请。”
燕思空深吸一口气,目光沉静而冰冷,他挺直了腰身,大步从容地走了进去。
一进帐篷,燕思空就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封野,而元家兄弟分站两侧,当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出现在燕思空面前时,他顿时僵住了。
元少胥……
俩人最后一次见面,元少胥还是个十七八岁的英俊少年,十七年过去了,他已与当年的元卯差不多年岁。元家的子嗣里,就属元少胥与元卯长得最像,如今面上的纹路平添了岁月的痕迹,身上的铠甲装饰出几分英武,就更像了。
若非了解元少胥的本性,仅凭他相貌堂堂、气质英锐,一眼看去,确实易让人信服。
燕思空看着那张脸,无法不回忆起元卯,心中酸楚难当。
元少胥大步走了过来,激动地叫道:“南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