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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86)



杨土只能继续在诏狱外守着,直等到杨瓒“刑满释放”那一天。

弘治十八年五月己丑,朝廷下诏,停止婚娶,采选各地美女进京,充东宫妃嫔。

为防内廷与朝堂勾结,洪武帝令儒臣修女诫,立纲陈纪,严令后妃嫔嫱不可干预政事。更定下规矩,凡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女。

自永乐朝后,天家妃嫔多采选民间,四品以上的官家女,纵然才貌双全,温柔婉约,也不会入采选名额。

五品以下的官员想送女进宫,也是困难重重。一句“进者不受”就卡死了门槛。

朱厚照年少英俊,虽是爱玩些,到底没有如后世般的名声。弘治帝仁厚,虽下诏停民间嫁娶,却也言明:凡有亲者,不可采名。

诏书先颁京城,旋即飞送各府州县。

飞送的快马抵达宣府,恰好是端午节当日。

彼时,大理寺复审的文书已达涿鹿县。如文吏所料,杨瓒无罪,告发他的闫二郎却要倒大霉。

“民告官,流千里。”

这些日子,闫二郎一直关在县衙,先时还盼着闫大郎来救,随着日子过去,连家中仆人都没见到,对杨瓒的恨意竟渐渐转到闫大郎身上,甚至连闫王氏一并恨上。整日里咒骂不休,状似疯魔一般。

听他骂得不堪,隔壁囚室的人犯难免出口讥笑:“还是个读书人,就是这副熊样?呸!老子做贼还知道孝敬爹娘,这样的简直是天生狼心,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见闫二郎仍在骂,干脆撕开衣角堵住耳朵,好歹还能清净一会。

“闫二郎,出来!”

贼囚刚躺下,两名皂吏提着枷板铁链,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狱卒打开囚室,呼喝道:“闫氏子诬告今科探花,现已查证,依大明律,行十杖,流放千里。”

早看闫二郎不顺眼的犯人登时来了精神,囚室中的闫二郎却是目瞠口哆,大惊失色。

“我不信!”

扑到皂吏身前,闫二郎满面狰狞,嘶声道:“那小畜生斩衰殿试,为何不判他?!我不服!该死的是他,是他!”

一个皂吏狠狠踹在他的膝上,随手抓一块烂布,堵住闫二郎的嘴,并狱卒一起将他拖出大牢。

“打完板子就要上路,我劝这位‘童生老爷’还是省点力气。路上晕过去,喂了豺狼虎豹,可就要到阎王殿前喊冤了。”

“童生老爷”四个字说得尤为大声,牢房里哄笑一片。闫二郎被打板子时的情形,早成衙役皂吏私底下的笑料。

闫二郎被拉出大牢行杖,当日流放。闫家也没能安稳,县衙二尹带着数名衙役,手持朝廷发下的官文,亲自踹开闫家大门。

宣府事发,天子下令严查。

参将李稽,副总兵白玉等都被押解进京,或移送刑部,或投入诏狱。

若在平时,闫家买通县衙典史,改换正役,算不得大罪。然太子殿下正怒火熊熊,磨刀霍霍,同时也为做出些成绩让亲爹看看,能严办绝不轻纵,能砍头绝不流放。

“闫氏私贿典史,害杨氏十余条人命,戕害不辜,恶盈衅满,二罪俱罚!闫棁斩首,闫氏子流刑千里,遇赦不赦。”

二尹话落,衙役立时将闫大郎拿下,闫王氏想要撒泼,被一刀鞘拍在脸上,牙齿松脱,随着半口血一起喷了出来。

闫大郎还要挣扎,言其有功名在身,不可轻辱。

二尹冷笑道:“大令已具言府学,学中教授不耻汝行,上奏朝廷,革汝功名,流放独石。家中女眷充功臣为奴。家人仆妇另行发卖。”

闫大郎委顿于地,面若死灰。

曾嚣张一时的闫家,破门只在旦夕。

与此同时,京师的闫桓父子也是胆战心惊。

闫璟在殿试中大受打击,名落三甲,三年不用,险些一蹶不振。

闫桓每日到都察院点卯,面上力持镇定,心中却是疑神疑鬼,总觉得同僚在他背后指指点点。一段时间下来,气色不比闫璟好上多少。

得知杨瓒被告,大理寺未做处置,其后人进了诏狱,至今没有半点消息,闫桓未觉分毫舒畅,反而心惊肉跳。

回府说于闫璟,后者沉默许久,终道:“父亲,上疏乞致仕吧。”

“什么?”

“若天子允了,父亲尚能回乡安老。若是不允……”

闫璟的话没有说完,展眼看向窗外几株桃木,神情间,再不见半点意气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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