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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帝静静听着,干枯的面容多出些许生机,语气更是少有的欣慰。
“吾儿长大了。”
“父皇?”
“为父甚慰。”
弘治帝抬起手,宁瑾知机,立刻带着殿中伺候的中官宫人退到门外,留天家父子叙话。
“朕先时给你的名单,可都记着?”
“回父皇,儿臣都记着。”
“可能处置?”
“儿臣能!”
“即便……是寿宁侯和建昌侯?”
朱厚照瞪大眼,愣住了。
“照儿,你要记住,为国之储君,必继天立极,命以亿兆之民。”
弘治帝肃然神情,枯瘦的手按在朱厚照的肩上,沉声道:“为君者,当居天高而听卑,抚万民使之教。勤政爱民,信赏必罚。”
弘治帝说得很慢,胸中像藏着风箱,轰隆隆作响。每说一句话,便要停顿许久,咳嗽数声。
“儿臣受教。”
“不以言罚,不以情纵。四近之臣,择以德行。夹辅之勋,论功封赏。逋慢之罪,恭行天罚。束身自重,不恣意随行。宗亲外戚逾越法度,当训以教化。如此,方可垂统国社,祭万年宗庙。”
“是!”
朱厚照躬身聆听,神情庄重。
“主圣臣良,国稳民安。此八字,尔必牢记于心。”
“儿臣遵旨。”
盏中水已凉,朱厚照亲自执壶,换过茶盏。
殿中不闻话声,唯有汩汩水流,沁入盏中,溢出杯沿。
“日前四道敕令,你可看过?”
“儿臣看过。”
“可有计较?”
“请父皇明训。”
“宣府上下罪证确凿,如何处置,全交于你,朕不过问。若拿不定主意,可询内阁。”
“是。”
“开中法定当再行,盐引之事,亦可请教三位相公。”弘治帝点播过儿子,接着道,“杨瓒此人,年少有为,大才榱盘。其能藏巧于拙,藏锋于内,更是难得。”
“父皇,杨编修同儿臣讲习经义,尤以《孝经》为重,儿臣多有所得。”朱厚照尝试说道。
听出朱厚照拐弯抹角为杨瓒求情,弘治帝放下茶盏,难免有些好笑。
儿子学会和老子玩心眼,不知该高兴还是狠拍一顿。
“此事涉及太广,暂不宜轻动。待处置妥当,自会放他出来。”
“谢父皇。”
父子一番叙话,弘治帝疲惫更甚。
服下的丹药越来越不顶用,太医院的方子怕也撑不了半日。
趁着还有精神,弘治帝道出选妃之事,笑道:“由太后和太妃掌眼,朕也能放心。”
“父皇,”朱厚照有些踟蹰,想问皇后,到底没能出口,“一切凭父皇做主。”
“时辰不早,你且回去。”弘治帝放缓了口气,道,“你母后唤你,你便去看看。”
“是。”
“寿宁侯和建昌侯为人弹劾,如何处置,一直悬而未决。你母后若是提起,便说朕言,已着有司收回两人牙牌,令他二人在府中反省,无召不可进宫。”
“儿臣明白。”
朱厚照行礼,退出寝殿。
行到门外,见着刘瑾谄媚的笑脸,不知为何,下意识觉得心烦。
见太子殿下沉下表情,刘瑾心头一跳。
半年时间不到,殿下的性子竟是变化这么大,越来越难以捉摸。先时还想着得回殿下恩宠,如今看来,怕是不那么容易。
送走朱厚照,宁瑾返回内殿。
扶安和陈宽站在廊下,想起跟在太子殿下身边的刘瑾,同时皱眉。
“回头给戴义递个话,”扶安道,“这个奴婢不能留。”
陈宽点头,没有多言。
弘治十八年五月戊子,天子允礼部奏请,命各衙门奏本直送内阁,非要事,不送乾清宫。
同日,为太子选妃的消息从宫中传出。
一时间沸沸扬扬,京城茶楼酒肆都在谈论。
杨土听到几句,却没有打探的心思,每日里在诏狱外转悠,只想确定四郎是否安好。如杨瓒所料,狱卒拍着胸口担保,杨土仍是半信半疑。
坐大牢,怎么可能不受罪!
奈何守门的狱卒铁面无情,虽不会恶声恶气,但想进诏狱探监也是千难万难。太子隔几日便要驾临,牟指挥使亲自下令,无论是谁,一律不许探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