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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85)



弘治帝静静听着,干枯的面容多出些许生机,语气更是少有的欣慰。

“吾儿长大了。”

“父皇?”

“为父甚慰。”

弘治帝抬起手,宁瑾知机,立刻带着殿中伺候的中官宫人退到门外,留天家父子叙话。

“朕先时给你的名单,可都记着?”

“回父皇,儿臣都记着。”

“可能处置?”

“儿臣能!”

“即便……是寿宁侯和建昌侯?”

朱厚照瞪大眼,愣住了。

“照儿,你要记住,为国之储君,必继天立极,命以亿兆之民。”

弘治帝肃然神情,枯瘦的手按在朱厚照的肩上,沉声道:“为君者,当居天高而听卑,抚万民使之教。勤政爱民,信赏必罚。”

弘治帝说得很慢,胸中像藏着风箱,轰隆隆作响。每说一句话,便要停顿许久,咳嗽数声。

“儿臣受教。”

“不以言罚,不以情纵。四近之臣,择以德行。夹辅之勋,论功封赏。逋慢之罪,恭行天罚。束身自重,不恣意随行。宗亲外戚逾越法度,当训以教化。如此,方可垂统国社,祭万年宗庙。”

“是!”

朱厚照躬身聆听,神情庄重。

“主圣臣良,国稳民安。此八字,尔必牢记于心。”

“儿臣遵旨。”

盏中水已凉,朱厚照亲自执壶,换过茶盏。

殿中不闻话声,唯有汩汩水流,沁入盏中,溢出杯沿。

“日前四道敕令,你可看过?”

“儿臣看过。”

“可有计较?”

“请父皇明训。”

“宣府上下罪证确凿,如何处置,全交于你,朕不过问。若拿不定主意,可询内阁。”

“是。”

“开中法定当再行,盐引之事,亦可请教三位相公。”弘治帝点播过儿子,接着道,“杨瓒此人,年少有为,大才榱盘。其能藏巧于拙,藏锋于内,更是难得。”

“父皇,杨编修同儿臣讲习经义,尤以《孝经》为重,儿臣多有所得。”朱厚照尝试说道。

听出朱厚照拐弯抹角为杨瓒求情,弘治帝放下茶盏,难免有些好笑。

儿子学会和老子玩心眼,不知该高兴还是狠拍一顿。

“此事涉及太广,暂不宜轻动。待处置妥当,自会放他出来。”

“谢父皇。”

父子一番叙话,弘治帝疲惫更甚。

服下的丹药越来越不顶用,太医院的方子怕也撑不了半日。

趁着还有精神,弘治帝道出选妃之事,笑道:“由太后和太妃掌眼,朕也能放心。”

“父皇,”朱厚照有些踟蹰,想问皇后,到底没能出口,“一切凭父皇做主。”

“时辰不早,你且回去。”弘治帝放缓了口气,道,“你母后唤你,你便去看看。”

“是。”

“寿宁侯和建昌侯为人弹劾,如何处置,一直悬而未决。你母后若是提起,便说朕言,已着有司收回两人牙牌,令他二人在府中反省,无召不可进宫。”

“儿臣明白。”

朱厚照行礼,退出寝殿。

行到门外,见着刘瑾谄媚的笑脸,不知为何,下意识觉得心烦。

见太子殿下沉下表情,刘瑾心头一跳。

半年时间不到,殿下的性子竟是变化这么大,越来越难以捉摸。先时还想着得回殿下恩宠,如今看来,怕是不那么容易。

送走朱厚照,宁瑾返回内殿。

扶安和陈宽站在廊下,想起跟在太子殿下身边的刘瑾,同时皱眉。

“回头给戴义递个话,”扶安道,“这个奴婢不能留。”

陈宽点头,没有多言。

弘治十八年五月戊子,天子允礼部奏请,命各衙门奏本直送内阁,非要事,不送乾清宫。

同日,为太子选妃的消息从宫中传出。

一时间沸沸扬扬,京城茶楼酒肆都在谈论。

杨土听到几句,却没有打探的心思,每日里在诏狱外转悠,只想确定四郎是否安好。如杨瓒所料,狱卒拍着胸口担保,杨土仍是半信半疑。

坐大牢,怎么可能不受罪!

奈何守门的狱卒铁面无情,虽不会恶声恶气,但想进诏狱探监也是千难万难。太子隔几日便要驾临,牟指挥使亲自下令,无论是谁,一律不许探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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