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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持宝剑,立在城墙边,杨瓒十分明白,如援军再不至,鞑靼加大攻势,镇虏营必如风中残烛,旦夕危亡。
北门处,同样弹尽粮绝,陷入危境。
顾晣臣身负重伤,半身染血,守军之数,已不足二十。
西门下,木料和役夫的尸体层层堆叠,鲜血流淌,凝结冰雪,筑成一面血墙。
别部额勒骑在马背,听着号角和喊杀声,看着部落勇士搏命前冲,不断攀上城墙,不禁面露得意。又见穿着红色袢袄的明军接连殒命,跌落城下,立刻发出一阵狞笑。
先时劝说的万户,躲开铁球碎石,却不幸身中毒雾,侥幸未死,也是说话艰难,四肢抽搐,再上不得马,拉不开弓,几同废人。
“可看到了?”
别部额勒很是得意,命人将他抬来,指着城头,大声道:“如何,还要劝说我退兵?”
听闻此言,万户猛然咳嗽,因喘不过气,脸色涨得赤红。
以为他是羞愧,无话可说,别部额勒纵声大笑,大感畅快。殊不知,万户看着城头,目光满是悲悯。
一座镇虏营,既非富饶城池,也非重要关口,没有藏银,更无州库。这样的地方,竟然折损几百勇士!
即便打下来,将城内守军杀光,除了泄愤,又有何用!
额勒可曾想过,抢不到粮食牲畜,得不到补给,这几千人吃什么喝什么,如何打下密云?更重要的是,整个部落才有多少人,可能承担这样的损失?
额勒以为,打下这座营堡,显示出勇猛无畏,就能万事大吉?
此役之后,无论胜负,部落都将元气大伤。即使不被明朝大军追击,回到草原,也将被仇家截杀,再无宁日。
想到可能的后果,万户咳嗽得愈发剧烈,心中更觉悲凉。
活了几十年,他从未这般后悔。
不该念及血缘亲情,更不该心存幻想。额勒被伯颜说动,大举兴兵之前,就该拉走追随的牧民,远远躲开这场是非。
现如今,后悔也晚了。
无论进退,都是死路一条。哪怕痛下决心,情愿背上懦弱胆小的名声,领麾下奔回草原,也躲不开被吞并的命运。
战损传出,第一个动手的,十有八九就是伯颜!
承袭百年的荣光,将被抹黑,黄金家族的子孙,会成为整个草原的笑话!
咳出一口鲜血,万户闭上双眼。
不想再看,不愿再看,也不忍再看。
一座边塞营堡,填进几百条人命。额勒视而不见,仍一心做着美梦。
难道说,别部当真气数已尽?
无心理会万户所想,炫耀过“胜利”,别部额勒高举弯刀,下令所有骑兵出战。
“必要拿下此城!”
城头被鲜血浸染,冰墙渐成血色。
悍性完全被激起,鞑靼骑兵挥舞弯刀,发出苍狼一般的吼叫。
越来越多的骑兵下马,如蚂蚁般攀上城头。
最危急时,李大夫丢开药箱,抓起长刀,带着徒弟加入守城队伍。
本该躲在内城的老人,妇人,以及半大孩童,均手持刀枪棍棒,踩着鲜血,冲上城头。
没有武器,捡起几块石砖,同样迎敌。
鲜血和死亡令人恐惧,也会激发人的勇气。
杨瓒左臂重伤,完全抬不起来。靠在墙上,已无退路。
见他身着官服,料定是个大官。一个鞑靼百夫长露出狞笑,高举弯刀,就要砍下。不想,忽被两个半大孩子抱住腰间,动弹不得。
“大人快走!”
“我和你拼了!”
两个孩子,自然不是鞑靼对手。
百夫长冷笑,弯刀接连斩落。
两个孩子没有放手。
即使被弯刀砍中,口中涌出鲜血,四条手臂仍牢牢箍住,似钢钳一般。拼出最后力气,将鞑靼拖出墙外,坠落城下。
“不要!”
杨瓒猛的扑向前,探出手,却什么都没能抓住。
眼眶酸涩,却流不出半滴眼泪。
一阵咳嗽,满目尽被染红。
城头上,战斗仍在继续,边军和百姓,一个接一个倒下,鞑靼却是越来越多。
终于,南城门只剩五个明军。身负重伤,仍拼着最后力量,将杨瓒护在身后。
鞑靼逐渐逼近,表情狰狞,双眼赤红,似盯着猎物的恶狼。
要死了吗?
正对刀锋,杨瓒表情平静。
回想一下,人活几十年,如他一般,能经历两世,实是赚到。
只不过,没能完成计划,打造出一个大明盛世,实以为恨。没能见到朱厚照成为一代明君,碾压草原,熊到欧洲,没能目睹明军扬帆海上,开拓海疆,更是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