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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17)



无规矩不成方圆。

与其耗费心思,画虎不成,倒不如中规中矩,脚踏实地。

横平竖直,字字分明,让人看得舒心,于殿试大有裨益。

挥洒自如,写一笔狂草,的确有个人风格。奈何阅卷官看得心烦,天子也未必欣赏,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打定主意,杨瓒勤练策论之时,愈发重视起字体规整。

予人刻板印象不打紧。

初涉官场,被人视做古板,总比机灵过头要好。

书童杨土未曾读书,跟在杨瓒身边日久,倒也习得几个字。每日整理杨瓒的手稿,经常念叨:“四郎的字愈发好了。”

杨瓒轻笑,道:“你才看过几个人写字,就知我写得好?”

书童有些脸红,仍是不服气,道:“虽没看过他人,但比先时确实好上许多。我嘴拙,说不出好在哪里,四郎却不能不信。”

“是吗?”

“正是!”

杨瓒仍是笑,明摆着不信。

书童梗着脖子,捧着厚厚一叠手稿,实在不明白,都是做好的文章,为何四郎要烧掉。

“这些都不成文,烧掉吧。”

起初,杨瓒有心藏起手稿。

随后想想,杨土整日跟在自己身边,无论多小心,也总有疏忽的时候。况且,家书已经送出,再做防范,不过多此一举。干脆放开手,将练字的纸交给杨土,让他烧掉。

杨土向来谨慎,口风也紧,看到杨瓒的手稿,没有多说半句。

见此,杨瓒松了口气。

忠心也好,其他也罢。过了杨土这关,其他都好说。

这日,杨瓒仍在苦练策论,客栈中突起一阵喧哗。

笔锋微顿,墨迹落在纸上,杨瓒微微皱眉,道:“你且去看看。”

“我这就去。”

杨土答应一声,将半块酥饼一口塞进嘴里,鼓着两边腮帮子推开门,噔噔噔下了木梯。

不过半晌,房门重又推开,杨土走进来,道:“四郎,是贡院遣人来告,殿试推迟五日,改到下月庚子。”

改期?

杨瓒停笔,拿起布巾擦了擦手。

“可说是因为什么?”

“没有。”杨土摇头,“只说推迟,没说因由。不过……”

“不过什么?”

杨土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我听在客栈用饭的脚夫念叨,说他有侄子给工部侍郎家送菜,听厨下说,天子罢了午朝,又罢了早朝,他家老爷有五六日没出府门了。”

书童说得眉飞色舞,全当八卦。

杨瓒却是听得心惊。

殿试日期推迟,于他而言并非坏事。比起同榜贡士,他做策论的水平只能算下等。经过数日苦练,勉强可挤入中等。

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能多出五日,勉强也能多出几分把握。

但天子不朝?

放下布巾,杨瓒捏了捏额角。早知道,他应该多翻翻明朝历史。

弘治帝,貌似是个短命的皇帝?

实在是万贵妃和弘治帝的亲爹太有名,就算对明朝历史不熟悉,都能听到几耳朵。

弘治十八年……

示意杨土不必再说,杨瓒坐到椅上,单手撑着下巴,指尖无意识划过镇纸,慢慢陷入了沉思。

客栈中,李淳程文王忠得到消息,和杨瓒的反应大不相同。

杨瓒是心惊中带着庆幸,三人却都有些郁闷,安不下心来。但事已至此,总不能跑到贡院前静坐反对吧?

有家人在朝为官的贡士,多少晓得内情,比他人更添一分担忧。

殿试推迟不怕,怕的是根本无法举行!

以弘治帝的勤政,连续数日不上朝,政令多出内阁,简直匪夷所思。唯一的答案,就是天子“偶染微恙”不实,小病实是大病,闹不好,龙椅上会换个新帝!

知情者多心中忐忑,惴惴不安。

相比之下,无知淡定倒成了优势。

京城内小道消息频传,乾清宫中,弘治帝却不像猜测中的形容枯槁,病入膏肓,起都起不来。

虽多日未露面,但经过太医院群策群力,精心调养,精神的确好了不少。难言是药方的功效,还是丹药的作用。总之,每日里,弘治帝总能余出一两个时辰教导太子。

“治大国如烹小鲜,不可肆意而为。”

“治国之道,不在事事亲为,而在御人。”

“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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