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英正在那里算账,玉姐定了亲,少往外走,叫她拘在家里或做针线或写字儿,间或为金哥发蒙,姐弟两个都有事做,秀英便有功夫处置家务。听说何氏来,忙叫迎了进来,那头何氏进来,寒暄两句便叫“春兰”。春兰上来将手中细点匣子放下,何氏道:“却才我往那街上去,冷不丁儿见着这点心铺子,记着是你们家里爱吃的,便买了些儿来。”
秀英道:“嫂子忒客气,到我这里,与在家是一样的,哪用带这些来哩。”何氏道:“又不值什么!拿与金哥吃,淡淡嘴儿。”又问玉姐和金哥。秀英道:“玉姐教她兄弟识字哩。”何氏便不说要见。只说今年之考语已下,郦府君与纪主簿写了优评,又有荐书等,估摸着不日便有公文下来,界时不定洪谦是不是已经在京中高就了,是以年前纪家在泰丰楼订了席面,要请洪家吃酒。
秀英道:“且是府君出力,与我们有何相干?”何氏道:“不是你们,府君怎就知道他哩?应该的。”秀英道:“这些年嫂子看顾我们这许多,有甚谢不谢的?”两人客气许久,秀英方应了:“我与我们家那口子去。”何氏笑道:“那可好,”又问秀英,“大姐儿已定了亲事了,何时过门儿?”
秀英道:“那家里九哥上头还有三四个哥哥的亲事未办哩,他家六哥定的是京里吏部孙尚书的孙女儿,完婚也要到京里,便拖住了。正正好儿,我也不舍得玉姐这般小便要嫁人,多养她二年,总也养得起。”
何氏笑着接口道:“过了年,你家洪兄弟再中个进士,大姐儿出门子时也好看——嫁妆备得怎样了?既然妯娌是尚书家的孙女儿,嫁妆想不会次了,大姐儿这副嫁妆可不敢轻了。看府君家九哥儿也是相貌堂堂,一副有福的模样儿,将来怕不有大出息哩。”
秀英道:“我正算来。原没想她嫁到那家的,如今看,却要多备些儿哩。我阿婆也曾与玉姐一份子嫁资,与我当年的相仿,在这里也算很不少了。却不好闺女出门子爹娘不与嫁妆,倒拿曾外祖母的钱不是?嫂子帮我想想,可还要添些甚好哩?”
秀英问何氏,也是有个缘故的,她与林老安人商议,便是林老安人匀出的那一份嫁资不算,秀英再添一份等值的,凑作了七十二抬的嫁妆,纵嫁与寻常宗室,也很能看了。数目有了,这嫁妆究竟要怎生安排,也是个学问。秀英识得的官娘子,也只有何氏一人而已。虽说纪主簿也不是甚样大官人,总是在衙门里混过的,好歹知晓些儿。
何氏也拿出混身解数来,与秀英拿主意,要多少缎子多少绢绸,首饰要哪些儿好,又有家俱要甚样的,顶好要再放些儿字画:“你们家也是读书人,府君也好这个。”
两人直说了大半个时辰,尚没说完,却又到了晌饭时分。秀英要留何氏用饭,何氏道:“我那家里也离不得人哩。”临行又再三说,订好了席面,不日一定要赏光一类。秀英也应了。
送走何氏,秀英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单子,再算一回家中的银钱,这二年与申氏联手,着实赚了不少,她不惮于全添给了玉姐,只要洪谦还能再进一步,这些银子,还真个不算什么。秀英也担心,玉姐几个妯娌娘家,再小也是个官儿,恐怕银钱也不少,九哥又是申氏的独子,万不可失了底气。女人在婆家的底气,靠父、靠夫、靠儿,眼下只好尽力与她做脸了。秀英盘算着,除开单子上开裂的,再私与玉姐备下一千银子的私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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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秀英盘算好了嫁妆,待饭后洪谦喝茶闲坐,不读书时,拿来与洪谦看。洪谦看一眼单子,道:“你看着办便好。”秀英道:“字画哩?家里还有些儿,却不够上好。”洪谦道:“那也没甚大不了,又不是这二年便要过门儿,往后有的是机会弄来。”且还有苏半仙儿呢,玉姐出门子,他要不写些甚送来,倒不像他了。
洪谦这样说,秀英一想,也对,便收了单子。洪谦却又说:“咱家中事收拾得怎样了?来年开春便要上京。”秀英问道:“真个要全家一道儿走?去了京里,靠甚过活?是这里收了租子送到京里,还是这些都卖了,到京中置业?这些日子,我与亲家母也说话哩,她虽不曾在京中长住,倒是知晓京中事儿,那里房儿也贵、地也贵,连吃喝都贵哩。这里的房儿、地,折价卖了,往京中还不定能买多少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