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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骨樊笼(334)

话里话外有送客的意味,陈琮很知趣:“行。”

想想又补了句:“谢谢你的诚意和礼物。”

颜老头窝进躺椅里,摸索着打开客房的音响,含糊回了句:“我就说,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

陈琮在门边找到了提兜,里头有两个锦盒,沉甸甸的。

伸手去拧内门把手时,听到屋里传来音乐声。

听着像是粤语老歌,很有年代感,乍入耳又像童谣,起乐有些鬼气,又带点哀伤,不是陈琮喜欢的调调,但也说不清为什么,听进去了之后,就拔不开腿了。

他又走回大厅里,倚着门沿多听了两句,粤语他听不懂,只是觉得歌声沙哑含糊软糯,勉强听清两句,好像是“月亮光光”或者“月亮慌慌”。

陈琮忍不住问了句:“什么歌?挺好听的。”

颜老头没看他,躺在摇椅里轻晃,窗帘不知什么时候又打开了,他像是晃在大小佛陀、菩萨和力士幽深的目光之中。

“思乡的歌。”

哦,思乡的歌,看来还是想家的。

***

陈琮坐着酒店的小行李车,又曲里拐弯地回到酒店正门口。

他叫了网约车,看距离,接单的司机离着挺远,要等上好一会儿。

闲着也是闲着,陈琮把提兜里的物件挨个打开了看。

颜如玉的礼物在他意料之中,是哭脸的那半块襁褓玉人。

陈天海的遗物则是一枚紫黄晶的龟形印钮,上头还结着陈旧褪色的挂绳。

陈琮略一思忖就明白了:这是爷爷陈天海养的石头,他后来改养儿子的那块水晶佛头,等于是把这一块弃养了。

不知道爷爷的石胎是什么,这印钮呈龟形,该不会是一只老龟吧?

正如此想时,手机上有来电,是个陌生号码。

陈琮还以为是网约车司机要到了,随手接起:“我就站在酒店门口,你到了就能看见。”

哪知不是。

对方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说话还带点陕西口音:“你好,请问是陈琮先生吗?”

吐字很糟糕,把他的名字硬生生念成了“成虫”。

陈琮心内叹气,都不知道该答“是”还是“不是”:“你哪位?”

“请问你爷爷是不是叫陈天海?是不是你在‘寻亲网’上发了个帖子要找他?还说……”

那头磕磕巴巴,应该是正对着帖子在念:“有提供有效线索者,家属酬谢人民币一万元;有寻获者,家属酬谢人民币十万元……”

是有这事,那还是陈天海刚失踪的那几年,他在寻亲网上发的。之后就没再维护了,陈琮随口应了一声。

那头小心翼翼跟他确认:“所以这个帖子是真的哦?这个钱,你不会赖吧?”

什么意思?这是有消息了?

陈琮差点笑出来,骗子也当真敬业,这都多少年前的帖子来,还拿来营业。

他话里有话:“怎么,你该不会是找到人了吧?”

那头大为兴奋,陈琮几乎能想象得出他点头如捣蒜的模样:“是,是的!陈天海,跟照片上长一模一样。就是人要老一点,都过八九年了嘛。还有点老年痴呆,我一问他叫什么,他就念诗。”

好家伙,诈骗升级了,还给填充了这么多细节。

这要换了平时,陈琮听都懒得听、直接挂断了事。但现在,反正车还没来,乐得跟骗子过几招。

“念什么诗啊?唐诗?”

“对对对,唐诗。什么云头啊,口吃啊,慈母手中线啊之类的。”

这还就坡上驴了,陈琮冷笑一声,正想阴阳他两句,蓦地想到了什么,脊背骤然绷紧。

他脑子里嗡响,声音都有点发颤了:“他念的是不是‘云头依人,有口便吞’?还有‘游子方离,慈母牵挂?’”

那头更兴奋了:“对对对!”

又像在和身边的人炫耀:“还是我说的对吧,我说什么来着,这就是诗,四字唐诗!”

第151章

陈琮的魇山计划没能成行, 第二天,他就赶去了陕南和重庆交界的大巴山一带、一个名叫“三哥儿村”的地方。

这村名还挺有乡土气息,不过细查区域地图之后, 他发现是对方口音问题、自己也理解有误:人家叫“三戈村”, 铁马金戈的“戈”。

他去接爷爷陈天海。

三戈村之于魇山, 一北一南, 相隔千儿八百里之遥。

陈琮实在是想不通,在魇山失踪的陈天海, 为什么会在四个多月之后、出现在了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三戈村。

但从对方发来的照片和视频来看, 那确实就是陈天海。

***

三戈村地处偏僻,从离得最近的火车站下来, 还有三个多小时的车程。

陈琮租了辆车, 一个人慢慢开过去, 前1/3的路段还算多县市、乡镇, 后2/3基本是在山里穿行了:这个季节, 林叶新发、尚未长老,入目嫩翠轻盈, 所以虽然算是深山,但并无阴郁厚重之感。

一路上, 他的心情出奇平静,并没有迫不及待或者猛踩油门, 途中有一段风景很好,他甚至还停车流连了会——好事就在那儿, 不妨把奔赴的路程抻长一点。

到三戈村村口时, 是下午三点多, 那两个报信人, 老扣和二浩子, 非常有仪式感地守在村口,见到车如约到达,还兴奋地放了个花炮,美其名曰“庆祝亲人终相聚”,其实双方都心知肚明,明明是“喜迎十万块”。

在老扣家里,陈琮见到了端坐在板凳上、宛如等待领导检阅般的陈天海。

是陈天海没错,但和印象中的爷爷不一样,和魇山的那个也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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