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襁褓玉人,应该是有两个,一个喜笑,一个忿怒。更确切地说,原本是一个,一裂为二,看裂痕,八成是天然裂开,还能严丝合缝地再合而为一。
他在石头里看到的人形,就是养另外那半爿石头的人。他在无意中、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和人“共石”,也迈上了李二钻的老路。
所以,片刻前的异样,一定与此有关,就是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还好,只要他不睡觉,应该就没问题。
陈琮半撑着地面坐起来:“你们去找芥子吧,我在这歇会。要是身体撑得住,我再去找你们。”
神棍担心:“你这……行吗?”
陈琮说:“你们就当我是……大灯呗。”
他其实是想说,大灯在上头守着,他就在这守着,也算沿路都安排下自己人了,可惜话说多了没气力,只能撇下没头没尾的一句,由得他们意会。
花猴也为难,他此行的职责就是紧跟神棍,神棍在哪他在哪:两人要是守着陈琮,肖芥子那头就难测了。但把一个伤号撇下,他又不放心……
陈琮看出来了:“你们来这,是干什么来的?我只是歇着,不用人陪。”
一句话提醒了花猴,他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地上的那根棍子拖过来、交到陈琮手上。
陈琮笑了笑,示意两人放心,他歇会就好,这山肠里安安静静的,他一个人在这,往好了说都是在疗养了。
真正不可测的是更深处。
他目送着花猴和神棍往里走,神棍没走几步,又小跑着回来,气都喘不匀,珍而重之地把自己的弹弓交到他手里。
“小琮琮,这个你也拿着,关键时刻好使。”
陈琮没推辞,一是,没那个气力去客套;二是,他看出来了,神棍拿着这弹弓,好像也没什么用。
***
神棍和花猴忙着查看陈琮伤势的时候,肖芥子本来也想过去的。
但很奇怪,有一种不可名状的紧迫感突然把她给攫住了,紧接着,脑海里四面八方,满是那种嘁嘁喳喳的声音。
仔细听,这声音是由无数细小的声音汇聚而成的,每个声音都紧张、迫切,像在拼命催促。
——它们奔着你来了,快走!
——别停,你想死在这吗?
——赶快,进庙就安全了,没人能奈何得了你了。
隐隐约约的,好像还听到了姜红烛的声音。
——魇神庙里有答案……运气好的话……还可能永远不死……
对啊,她这一路是为什么而来,不就是魇神庙吗?怎么忽然停在这了呢?
她站起身,向着山肠深处走去。
起初只是在走,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越走越是兴奋,步子越来越快,感觉身体里的血都沸腾起来,到后来,简直是在飞跑了。
直到前方陡然出现一堵碎石垒搭成的墙,墙上还有水泥抹的道道。
怎么回事?山肠里怎么会有墙呢?
肖芥子愤怒极了,目露凶光,双手攥拳,朝墙上狠狠捶打了两下,发觉不奏效之后,又咬牙用力去推。
神棍和花猴赶过来的时候,正看到肖芥子怒目切齿、各种跟这堵墙较劲,肩膀的伤显然是挣裂开了,血流得一道一道,她也满不在乎。
花猴心说,完了,这个也疯了。
有之前被陈琮揍的经历,他怕自己又要无辜挨打,不敢离肖芥子太近,先去看那堵墙,脱口说了句:“这应该是地震的时候,碎石堵死的,砸是砸不开的,要清理一阵子。”
这墙就是当初姜红烛逃离山肠被堵的地方,那时候陈天海为了把它挖通,着实费了不少功夫。
离开魇山的时候,他听说地震把魇神庙的门震塌了,担心石虫子会因此逸出、在山肠里乱窜,所以又把这儿恢复了,还于松垮处抹了点水泥、加固了一道。
肖芥子闻言回头,先看到神棍,抬手就去揪他的衣领,神棍还以为她要大打出手,吓得头皮发麻,花猴猝不及防,也变了脸色。
哪知她把神棍往墙前一推:“赶紧,挖开它!”
只是要挖墙吗?神棍心念一动:肖芥子的疯法,跟陈琮好像不一样。
揪完了神棍,肖芥子又支使花猴:“你,也过来帮忙,快!”
花猴莫名其妙,但不把这儿清理出来就去不了魇神庙,是以虽然不情不愿,但也认真拿刀又碰又敲、试图找出拆墙的入手处。
肖芥子也没闲着,她手指纤长,手掌也瘦薄,更容易伸进石头与石头的接缝处,所以一直在上下摸索,想先拆拔出一块来。
神棍一边磨洋工,一边偷眼打量肖芥子,冷不丁说了句:“小结子啊,陈琮受伤了,伤口哗哗流血,你不去看看他吗?”
肖芥子愣了一下,面上有瞬间的恍惚,似乎是在回想“陈琮是谁”,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神气,冷冰冰说了句:“一个大男人,流点血、受点伤怕什么,养一养就好了,又不会死。”
神棍:“……”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这话会不会冷酷了些?
不过,她自己肩膀流着血都在拆墙,好像确实也不把受伤当回事。
神棍想了想,又试探着问她:“小结子,这墙不好挖啊,要不我们出去多叫点人、搞点装备来?”
肖芥子一口回绝:“不行,来不及了!”
她回头看向来路,恨恨说了句:“老东西,连番失手,狗急跳墙了要!”
花猴听得云里雾中,细想想,止不住心头发瘆,偷偷拿胳膊碰了碰神棍:“沈先生,我怎么觉得她……又是她、又不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