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了又改,改了又擦,正忙活着,又听到了啜泣声。
姜红烛又哭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肖芥子心中叹气,这一天下来,人没见清醒,倒是哭了好几趟了:亏得陈琮从颜老头家拎了两提纸巾回来,还真派上用场了。
她抽了几张纸巾,又过去给姜红烛擦眼泪,柔声安慰她:“红姑,别哭了,咱仇也报了,再休息两天,就回家啦。”
姜红烛喃喃了句:“我要去留学。”
肖芥子吓了一跳:“啊?”
姜红烛声音低得像飘:“我爸答应我的,说公派选不上,咱就自费,反正家里出得起这个钱。但让我不能嫁洋鬼子,我说,那肯定不嫁,洋鬼子一身的毛……”
她嘿嘿笑起来。
肖芥子心里叹气,继续帮她擦拭,就在这时,手机上有消息进来。
她拿起来看,陈琮发的,只两个字。
——快走。
肖芥子先是一怔,紧接着,像有剑锋一样的冰凉从脊背直插到颅顶,她面色煞白,腾地一下站起。
电视里,轻快婉转的音乐伴随着风景画面的转换,姜红烛看着看着,又流泪了。
肖芥子走过去,生硬揿掉了电视电源。
姜红烛愕然而又茫然地看着她。
管不了那么多了,肖芥子像开足了马力的机器一样运转起来:拖箱子,飞快地抱起必要的物品往里投。
她的东西其实是多而杂碎的,什么挖土的小铁锨、小桶、养得半蔫的蝴蝶兰,但跑路时刻,这些都没必要了。
只五分钟的时间,她就收好了一个箱子。
另一个箱子,用来放姜红烛。
把姜红烛抱进箱子的时候,她痛得乱叫,仿佛身上真的东一块西一块被剜走了肉,碰哪痛哪。当然,她现在叫起来也没气力,像老鼠吱吱乱叫。
肖芥子吼她:“不许说话!不许发出声音,懂不懂?”
说话间,随手扯了块毛巾,团起了往姜红烛嘴里一塞。
第二个五分钟,第二个箱子也收好了。
她片刻也没耽误,推拉着两个箱子向门口走,打开门的刹那,忽然停了一下,回头往屋里看了看。
这就走了啊,有点舍不得。
她吁了口气,跨出了门,一手攥紧一个箱子把手,伴随着滚轮声,向外走着。
远远的,她看到前台处站了一个胖子,正笑呵呵地拿着手机,请前台小姑娘看。
这胖子,她一次不认得,可不会第二次不认得。
兜里插了一瓶白酒的男人,一顿饭买了八个肉包子的男人。
何欢。
肖芥子略偏了头,从他身侧经过。
听到他急吼吼地问:“就是上头这个女孩,这个照片,你看看,见过吗?”
第83章
前台姑娘皱着眉头看照片, 何欢嘴里喷着酒气,她很不喜欢。
照片上的女人,看着是有点眼熟, 但民宿有二十来间客房, 虽说是淡季, 每天也有不少客人进出, 一时间,她还真反应不过来。
就在这时, 前台的电话响了。
姑娘示意何欢稍等, 礼貌地接起电话:“您好,行栖。”
电话是肖芥子打的, 她已经出大门了, 但经过何欢身边时、瞥到了手机屏上的照片。
她侧身在门外的大盆栽后头, 透过肥厚的叶片缝隙观察前台的动静, 本来想冷冰冰地撂一句“就说不知道, 不然,你上下班小心点”, 话到嘴边改了主意。
恐吓不如博同情,恐吓的话, 对方虽然一般也会唯唯诺诺照做,但心里头多半逆反。
她轻声说了句:“妹妹, 就说不知道。我爸收了这老头彩礼钱,我不愿意, 就跑出来了。”
末了声音微颤, 像极了哽咽。
前台姑娘愣了一下, 嘴巴微张, 旋即微笑:“哦, 好的,我们这里收到订单,会立即帮您确认的。”
放下电话,再看何欢,心里头更腻味了。
妈的,这么大岁数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
她沉着脸,对着照片看了又看,然后摇头:“没有,没住过,你去别处打听吧。”
……
何欢一脸失望地出了行栖,左右张望了一下,又匆匆朝下一家旅馆走去。
肖芥子这才从盆栽后头转出身。
连正面照片都有了,事情大大不妙,看来这窟窿补是补不住了,要另做应对方案。就是不知道陈琮怎么样了,他是暂时安全呢,还是给她发完消息之后就出事了?
她找出口罩戴上,又把外套的雪帽拉起,幸好是冬天,这么打扮并不突兀。
站了会之后,扬手招了辆看着挺破的出租车。
***
颜如玉煞有介事,发了会消息,笑眯眯起身招呼陈琮:“走,上去转一圈。”
陈琮也不客气,跟着颜如玉上楼,当然,心里是在骂的:特么的,发这么久消息,楼上就算是有只大熊猫,也早转移了。
二楼除了公共活动区域外,剩下的都是客房和卧房。
一上楼梯,陈琮的步子就慢了。
沿楼梯一路往上,墙壁上挂了几张古画,这属于常见装饰,跟中式茶室的总体风格也很搭。陈琮上次来时,没太留意,而今近看,忽然有了异样的感觉。
这几张古画,虽然绘图风格不同,但表达的是一个主题。
聊斋,画皮。
而且打头的第一张,他甚至在博物馆看过,是清光绪年间的彩绘画册《聊斋图说》,画幅上,一个青皮獠牙的恶鬼,正手执画笔,细绘一幅美女肖像。
边上还有题字,曰“画人画皮难画骨”,落款“明清活阎罗”。
颜如玉见陈琮站着不动,也凑过来:“怎么,陈兄对画感兴趣?我干爷看《聊斋》,对《画皮》这个故事有偏好,所以你也看到了,这几张都是,怪瘆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