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潜在的掠食者,她给自己请了位最大的掠食者。
她看着桶里的湿泥、以及没入泥里的和田玉:“红姑,你不会哪天一时兴起、把我吃掉吧?”
为了驱狼,请来老虎护院,安全与否,还真不敢打包票。
姜红烛冷笑一声,头也不抬:“你现在,还那么丁点,都不够我塞牙缝的。”
这就好,肖芥子正想松口气,姜红烛缓缓抬头。
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眼神有些怪,其实不止今天,这几天,肖芥子总能在无意间撞见姜红烛的这种眼神:她好像在盘算着什么,却又顾虑重重,情绪太多太杂,眼神就不太显——这就好比,白光看似最无趣乏味,却是七种色光复合成的。
她说:“但以后,我就不敢说了,毕竟我这个人,疯起来,什么事都做。”
肖芥子抿着嘴唇,喉头轻轻滚了一下,她想笑笑,说两句无关紧要的把这话题掀过去,但脸上有点僵,笑不出来。
她直觉,姜红烛说这话,不是在开玩笑。
万幸,就在这个时候,陈琮给她打电话了。
欢快的手机铃声成功地强行把进度翻页,肖芥子一下子跳起来,笑盈盈的,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红姑,你要是困就先睡,我接电话去。”
***
肖芥子抱起外套,一口气跑上天台。
天台上如她所料,有风没景,四野漆黑。
跑得有点急,心砰砰跳,后背上本来都出汗了,被风一吹,凉飕飕的。
她打了个哆嗦,裹上外套,手机揿了接听,凑到耳边,凶巴巴的:“你跑哪去了?”
边说边转过身,面朝三楼通往天台的小门:她自己偷听姜红烛成了习惯,下意识多了警惕,时不时防人偷听她的电话。
陈琮“咦”了一声:“你不是让我滚吗?我这人可知趣了,别人让我滚,我下一秒就滚没了,一滚一小时起,你要是多给我说几个滚字,等我再滚回来,至少要明天了。”
还挺有脾气的,肖芥子咬牙,在心里默念“滚滚滚”。
没敢念出声,他打这电话,显然是打听到点什么了,万一又滚走了,要到明天才能滚回来。
她哼了一声:“打听到什么了?”
***
陈琮的店叫“琮”。
规模比陈天海在的时候大,因为两年前,他把隔壁的店也盘了下来,两边打通,做了一次大装修。
跟设计师沟通时,他要求店面区块明确,要有展示区、接待区、封闭工作区、餐厨区,以及员工工作很晚来不及回家的留宿区——当然,后来发现,也就他一个人会留宿,老王和小宗从没出现过“工作很晚”这种意外。
风格上,他更偏中式,但不拒绝西式的简约便利,还强调中式得是偏神秘的那种,毕竟店名叫“琮”,而琮是古代祭祀天地的六器之一,不玩点神秘,都对不住自己的名字。
这种杂糅且不明确的甲方要求,真能让设计师头秃,幸亏他认识的设计师多,秃一人的工作量均分下去,最后也就是导致几个人的头发都稀疏了点而已。
……
这个点,店里只他一个人。
陈琮坐在接待区那张意大利全手工制作、号称出自名设计师之手的真皮沙发上,可劲地摇左摇右——为了顾客至上,他从国外定了这张小十万的转式沙发,但据小宗说,只要顾客不在,老板就仿佛长在了这张沙发上。
生怕至尊享受都被顾客占了,争分夺秒式地要分一杯羹。
现在,他心情不错,就差把转式沙发转成旋转木马了。
他说:“关于这个李二钻,我多方打听了一下。你别报太大期望,‘人石会’的人,大多彼此关系比较疏远,了解的也有限。”
李二钻是022号,夫妻同号,原先这个号是他老婆的,老婆死了之后,号就由他接手了。
不管是他老婆还是他,性格都有些孤僻,这俩不做宝玉石生意,是做相关研究的,属于学术派。
李二钻的老婆死于自杀,死前留有遗书,遗书上写了四个字。
——脱此樊笼。
肖芥子没听明白:“脱此什么?”
陈琮重复了一遍:“樊笼。我还专门去查词典了,樊笼的意思是关鸟兽的笼子,引申为受束缚而不自由的境地。”
肖芥子有点模糊的概念:“我记得,陶渊明是不是有一首诗……”
“是,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原来是这个“樊笼”,那这解释可就太多了:让人窒息的家庭关系可以是樊笼,日日重复耗人心性的无聊工作可以是樊笼,有时候,一种荣誉,一个头衔,都可以是樊笼。
脱此樊笼,死了确实一笔勾销,什么樊笼都没了。
肖芥子突发奇想:“她自杀会不会跟她老公有关?李二钻就是她的樊笼?”
陈琮说:“应该不是。”
因为李二钻的老婆死之后不久,李二钻也开始自杀了,只不过自杀了两三次都没成功。
肖芥子听懵了,万万没想到,李二钻还是个老自杀惯犯。
陈琮说:“李二钻的情况比较奇怪,他好像又想去死、又有点偷生,听说第一次自杀,是开煤气,被邻居发现救下来了;第二次是吞药,快失去意识的时候,自己挣扎着拨了求救电话;第三次是纵火,自己在家放火,被消防给救了,还被楼上楼下的邻居臭骂,让他想死尽量死远一点,别连累人……难怪我这次在阿喀察见到他,总觉得这人有点颓,胡子拉碴、头发老长,一副活到了头的样子。”
肖芥子不理解:“这夫妻俩养石头,怀胎没有?不管是大石补小石补,天天进补,不是应该心情愉悦吗,怎么三天两头地闹自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