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睡梦,胸腔里的魔心又崩裂了数道,细密的裂痕像是蛛网裹在他心上,好痛啊,重新长出血肉的心脏,确实好痛。
紊乱的魔气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烛龙影最后的话语就像诅咒一样在他耳边回荡,“执迷不悟,你会后悔的!”
后悔吗?
重烛颓然地躺回去,抬手抚摸自己不断溢出血来的嘴唇,无声地笑起来。
若是找不回曾经的那些委屈,愤怒,不安,嫉妒和欢愉,他才会后悔。
第60章
魔心无情, 其实是不会做梦的,重烛当初选择了拒绝烛龙影修复魔心,任凭自己的魔心被七情侵染, 生出裂痕, 现在便不会后悔。
但从石头之中长出血肉的过程实在太漫长了,他的七情复苏的过程也太漫长了, 魔心中的力量还在拼命地抑制他七情的复苏, 就像之前一样, 试图用沸腾的杀念来遏止他心里的其他情绪。
重烛偶尔会失控, 被魔心中的杀念完全裹挟, 陷入一种狂躁的杀戮之中,再从这种杀戮中体会到拥有随意掌控他人生死,至高无上的力量的快意。
这种快意实在太令人着迷, 能让人甘愿舍弃一切去追逐它。
重烛每一次从这种快意中挣扎出来时,都像是经历了一遍生死,他有时候也会想,何必呢?何必要这么痛苦呢?就像年少时那样,无情无畏,一心只追求力量又有什么不好?
随之,心中又会有一处柔软的地方告诉他,这样真的好吗?无情无畏地活着,当真算是活着吗?
他的母亲和暮霜都在心中那一处柔软的地方,坚硬的魔心永远无法共情她们的喜怒哀乐,只会伤害她们。
每当想到这里,他迷失在力量中的心神又会被堪堪拉回来, 就像是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将他从那种杀戮的快意中拉扯出来。
他需要更多的情感刺激, 去与魔心对抗,但他不敢去见暮霜,他害怕自己再次失控,被魔心掌控去杀她。
“点香,把香点上。”重烛擦去嘴角的血,躺回榻上。
外间有人听见了他的话音,掀帘进来,看了一眼已经歇了烟气的香炉,室内的血腥味浓郁,让他有些担忧,“尊上,你要不缓一缓再入梦吧?”
重烛闭着眼,没有动弹,又重复了一遍,“点上。”
玄清暗自叹息一声,走过去揭开床头的香炉盖子,换去燃过的香灰,重新倒入新的研制过的相思豆粉末。
这些相思豆是尊上交到他手里的,让他研磨成粉,制成焚香,他起初不明白是为何,如今明白了,这些相思豆可以令尊上入梦,也能在他失控之时唤回他的心神。
因为重烛几次失控的杀戮,魔宫之中几乎没有人了,就连魔族长老们都逃出了无垠山去避难,偌大的魔宫死寂得像是一座坟茔,看不见一个人影,也无人点灯。
只剩下玄清还愿意留在这里。
玄清将点燃的香炉重新安置回床头,袅袅的白烟飘逸出来,沉入床榻之人的身上,消失于他的呼吸之间,重烛紧蹙的眉心松开些许,神情逐渐放松,但过不了多久,又会重新染上痛苦之色。
他不能去见暮霜,便只能借助着梦境,让自己尽快寻回曾经失去的情感,重新长出一颗有血有肉的凡心来。
玄清实在不忍见他这般模样,放置好香炉后,便化作小蛇,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魔界愁云惨淡,人间却正是春日芳菲之时。
一夜之间,迎春花便从各处冒了出来,铺满了屋舍墙角,暮霜起来时,正听着燕歌吩咐人将那些讨厌的花草全部铲了,自从经历过重烛当初被迎春花寄生一事,她便见不得这种花,每每看见,必要将它连根掘起。
暮霜刚推门出来,便又被燕歌推回屋内,说道:“外面尘土飞扬的,你等会儿再出去,先吃早饭。”
话音刚落,一行人便从她身后鱼贯涌入,眨眼的工夫便将桌面摆得满满当当,饭食的香味弥漫在屋中。
暮霜一见那满桌子的药膳,顿时皱起眉头,“燕歌,我真吃不了这么多。”
“吃不了,剩下的我来吃。”燕歌拉着她坐到桌边,怜惜地摸了摸她消瘦的脸颊,“你看看你,给你补了这么多,怎么还这么憔悴?难不成是桑莲这些年来被正道那些人捧得太高了,医术不进反退,怎么连养胎的方子都开不好?”
她说着,便不由琢磨道:“不行,我得找个机会,去把他绑来再为你把把脉,人族十月怀胎都应该生了,咱们鸟族不应该生得更早些吗?”
毕竟生下蛋来,还要在窝里孵化好长一段时间呢。
暮霜手掌贴在小腹轻轻抚了抚,“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它成型得很缓慢。”
腹中的这颗蛋和她以前蕴含灵力所凝结的蛋不一样,暮霜还是第一次孕育这种有生命的蛋,而且这颗蛋的父亲还是一条蛇,她实在没有前例可以参照。
燕歌指尖点在她眉心,让她舒展开紧蹙的眉心,宽慰道:“没事,我听过人间一个传说话本,那话本里的母亲可是怀了三年才生出来,咱们这才一年,还早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