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尘渊虽被天界之人视为脏污的下重天, 可到底还属于天界的界域内, 谶文无法回溯天界的时间, 这就意味着,小雀仙在天界的这一段时间是无法再被改变扭转的。
这一段经历被固定了,即便她使用谶文回溯, 也永远跨不过这个节点,回到更久远的过去,她就算使用谶文回溯,也只能回溯到她的魂魄逃回下界的那一刻。
小雀仙从锦施身体里逃脱,重新回到下界的时候,重烛早就已经没救了。
天山上风雪飘摇,迎春花在雪风之下兀自开得灿烂,从花儿传回的信息中,春辰神君看到了那小雀仙哭着使用谶文的情景。
金色的辉光从她手心里爆开,和从前那两次一样,淹没了周遭的一切,当她以为一切还可以重来, 满怀希望地睁开眼睛时,第一眼看到的依然是风雪之中一片令人绝望的绿。
她心爱之人的身躯就掩埋在那些绿藤之下, 无数的根须从他的身体里穿破出来,将他的血肉当做了土壤,开出昭示着冬去春来的迎春花。
谁说今年的人间不会有迎春花了?
这不开得好好的么?
春辰神君牵唇一笑,转眸看向司命,说道:“啊,果然不出所料,那小雀仙刚刚用了谶文,最后一道谶文就这么白白浪费掉了。”
暮霜的三道谶文皆已耗尽,她无力再改变任何事了。
司命星君颔首道:“正该如此,后面才是我写给他们的,唯一的结局。”
人间,天山。
暮霜呆呆地看着眼前那开满迎春花的坟包,泪从眼角无声地滑落,怎么流也流不尽,她的指甲已经将掌心的生命线掐得血肉模糊,可依然改变不了结局。
怎么办啊?
重烛,我该怎么办啊?
蹲在旁边的桑莲和司墨并不知道这已经是她第二次睁开眼睛了,他们被她绝望痛哭的样子吓了一跳。
司墨看着她不断掉落的眼泪,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慌里慌张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啊?她的魂魄这是回来了吗?”
那一枚引魂香已经燃完了,连灰烬都不剩下,桑莲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你问我,我问谁啊?”
司墨恼怒道:“你不是医仙吗?你那香是不是有问题!”
这一回桑莲没有立即反驳,他从怀里掏出那本手札,拧紧眉又开始哗哗地翻书,想确认自己炼制的引魂香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之时,暮霜终于开口了,“司郎君,帮我解开吧。”
她身上还被绿藤捆着。
司墨双眼一亮,桑莲翻书的动作也停了,两人一起看向她,异口同声地喊道:
“花娘子?”
“暮霜?”
暮霜点了点头,“是我。”
桑莲和司墨对视了一眼,他们本应该再验证一番的,但不知为何,却本能地相信了她。
司墨伸手过去帮她解开身上的藤蔓,松了口气,安慰道:“你回来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嘛,你看你哭得把我们都吓坏了。”
暮霜从地上站起来,因为被捆绑太久,手脚发麻而踉跄了一下,被桑莲及时抬手扶住,“快擦擦眼泪,你要是哭成这个样子去见重烛,他不得扒了我的皮……”
桑莲话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他已经好久没有感觉到重烛的动静了,他那么大一条蛇,随便扫扫尾巴都是惊天动地,桑莲起初以为他应该是逃去了别处,现在看到暮霜那种绝望的眼神,他心底的不安也飞速地膨胀了起来。
暮霜听他的话,抬手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泪,朝重重叠叠的绿藤深处走去,抓扯起地上的藤蔓。
桑莲眼睛渐渐瞪大,难以置信道:“怎么会?这不可能……”
司墨站在一旁,很是茫然,但见桑莲也突然冲上去拉扯那些疯长的藤蔓,他只好跟在他们身后一起去。
这些迎春花藤长得比树都还要高大粗壮,枝条绞缠在一起,结成了一个巨大的茧,地面的裂纹里还有各种各样的草木藤蔓在肆意地往上疯长。
天山苦寒,分明是土壤贫瘠之地,但这些草木却像是扎在了沃土之上,生长的速度快得令人感觉恐惧。
郁郁葱葱的绿色从这一座大殿的废墟上蔓延出去,将周边的几座楼宇都覆盖在了绿叶之下。
这么看上去,春天真的来了,连天山上的风雪都退避三舍。
玄清在歧罗江畔的魔军军营里,望着江畔一丛新开的迎春花,正想着,冬日过去,春天来了,天山上的寒意不再那么阴冷侵骨,他这几日该整顿整顿,回去同燕歌交换了。
燕歌和他不一样,她是鹰,喜欢四处遨游,又争强好斗,才不乐意被闷在天山那种地方,要她伺候尊上的起居,她是伺候不好的。
腰间的通讯玉珏忽然嗡嗡地震颤起来,玄清伸手拂开,一道传讯符文从玉中飞出来。
玄清看清那符文上特有的鹰羽纹,连通之后,笑一声道:“真是难得,你会主动联系我,该不会又是来骂我的吧?”
传讯符对面没有回应,但他能听到一丝压抑而急促的呼吸,玄清皱起眉头,问道:“燕歌,怎么了?”
对面深吸了口气,才颤抖着声音应道:“哥哥,你快回来吧。”
日头偏西之时,天山之上草木疯长的趋势终于停歇,那一大片树茧一样的迎春花枝被砍伐干净,重烛残破的蛇躯从藤蔓下露出来。
他身上的蛇鳞掉得满地都是,身躯之上到处都是被根须破开的血洞,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