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长女, 肃王妃就觉得脑仁疼。
先前留下一封信拍拍屁股就跑了, 如今好不容易回来, 也不与父母打声招呼,直奔西苑待了没半个时辰, 又一溜烟跑得没影。
若非谭管家和暗卫提及,她都不知长女还回来过!
“我昨日问过谭管家,他说你姐姐一进门,抓了个小厮就问了两句话。第一句,二娘子在哪。第二句,裴郎君在哪。那小厮连答了两个西苑,她便火急火燎就奔西苑来了。”
肃王妃凝眸,正色看着明婳:“你告诉阿娘,殿下突然解了奇毒,是不是与你姐姐有关?”
这事便是明婳想瞒,那么多双眼睛瞧着,瞒也瞒不住。
何况她怎么瞒?
难道说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显灵,拿柳条往裴琏额头那么一扫,他身上的毒就解了?
淡樱色唇瓣抿了抿,明婳抬起脸,轻声道:“殿下的毒,的确是姐姐给的解药……”
她将昨日明娓闯入屋内的事都说了,除了斛律邪那部分。
“姐姐只说这是解药,让我赶紧给殿下服用,我便喂了。哪知喂下没多久,殿下便吐血不止,我和姐姐都吓了一跳。姐姐她……她以为这药是假的,就跑了,说是要找……”
“找什么?”肃王妃蹙眉追问。
“找什么她也没说。”明婳及时止住话头,含糊道:“大抵是去找那卖药的药贩子算账了吧。”
知女莫若母,肃王妃一看幺女这闪烁其词的模样,就知道这对不省心的讨债鬼定有事瞒着她。
“婳婳,你须得知道,这种毒世间罕有,绝非随便一个药贩子手中就能拿到的,娓娓这药到底是哪弄来的?”
肃王妃说着,心底忽的冒出个可怕又荒谬的猜想,美眸微睁:“难道娓娓和那个斛律邪有来往?”
明婳眼皮一跳,忙道:“这不可能吧,姐姐她怎么会和那个突厥国师扯上关系呢?阿娘您别瞎猜,这种话可不能乱说的,若是传出去,往小了说是影响姐姐的闺誉,往大了万一叫旁人扣一个通敌叛国之罪,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越是这般,肃王妃越是怀疑。
因着小女儿自幼便是这般,心思琉璃似的清透,一撒谎就格外话多。
长女则截然相反,那脸皮厚的,睁着眼睛说瞎话,还半点都不带脸红。
只可惜那家伙跑的太快,昨日西苑这边又一片糟乱,实在顾不上她。等这边安顿妥当,再想着派人去追,城门那边早就放行,也不知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唯一的线索,也就在小女儿这了。
肃王妃板起面孔:“婳婳,我知道你与你姐姐一向要好,只此事涉及军国大事,还关系到太子的性命,容不得一丝马虎!娓娓到底从哪弄来的药,又跑去做什么了?你老老实实与我说,不然她要是酿成大错,我也护不住她!”
明婳也知这事不容小觑,但姐姐仓促离去前,特地交代了“不许与爹娘说”。
想到姐姐风尘仆仆赶来送药,还有她脖侧和手腕的痕迹……
为了拿到解药,姐姐没准遭了好些她不知道的罪。
这样好的姐姐,自己怎能背叛她呢?
“阿娘,我真的不知道。”
明婳摇头:“姐姐把药给我时,我也问过她。但她叫我别多问,若是相信她,便拿药喂了。我当时心焦如焚,也顾不上追问……再之后,姐姐就跑了。”
“您若是不信,大不了等姐姐回来,让她亲自与您说?”
肃王妃:“……”
审视的目光在小女儿雪白的脸庞扫过两遍,见她的确也是一片茫然,眉眼间还有几分虚弱憔悴,一时也不忍心再追问,只幽幽叹口气:“鬼知道她何时回来?这野丫头,真是半点不让人省心。”
明婳心下也有些担忧,毕竟姐姐昨日那副冲动愤怒模样,很大可能是去找那个斛律邪算账了。
这样一个大乌龙,也不知道他们俩会闹成什么样?
打打骂骂倒也算了,昨日她还瞧见姐姐摸了匕首……
明婳惴惴不安地咽了下口水,万一真的拔刀了,姐姐那细胳膊细腿的,哪里是个男人的对手?
肃王妃觑见小女儿乍青乍白的脸色,只当她昏迷刚醒,忧思太重,伸手捋过她耳侧的碎发,柔声宽慰:“好了好了,你姐姐的事,自有我与你父亲去操心,还用不着你个做妹妹费神。你当务之急呢,是与殿下一起把身体养好,瞧你这段时间瘦的,脸上都没有肉了……”
肃王妃捏了捏明婳的小脸,恍然发现女儿原本肉嘟嘟的婴儿肥也在不知不觉中消瘦,娇美的眉眼也褪去青涩稚嫩,添了几分女子初熟的风情。
细细一想,从女儿出阁至今,恍然已过三年。
十五岁懵懂天真的小娘子,转眼成了十八岁端庄从容的大姑娘。
日日相处在一起时,很难察觉到那点滴细微的变化,唯有回首望去,才恍然发现,不一样了。
无论是容色身形,还是思想性情。
在那日复一日看似平常、又或是不寻常的日子里,人,不知不觉就变了。
就如某一日午后,她照常拿出针线,想给自家夫君缝制一个荷包,穿针引线时,才发现从前很轻松就能穿进去的针眼,却是再不容易穿进去了。
针眼还是那个针眼,人眼却已经不再明晰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