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个花痴种子。”
她:“你…你……”
你了半天你不出个因为所以,最后一抹眼泪,冲出门去:“阿娘,姐姐又欺负我!”
“娘子,娘子?”
两道唤声拉回明婳缥缈的思绪,一抬眼,便见到采雁那张圆圆的脸,“怎么了?”
采雁道:“殿下来了!这会儿就在院子里呢。”
明婳一愣,等反应过来,连忙吩咐,“快快快,快把这些书藏好。”
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戴,确认并无不妥,这才下榻穿鞋:“他怎么来了?”
“这…这奴婢也不知啊。”采雁边招呼着小丫头搬书,边答道:“殿下现下在外头看院子呢。”
“院子有什么好看的。”明婳咕哝着,但一想到裴琏来到了她的地盘,心底无端涌出一种难言的感觉。
这感觉在行至门外,看到站在葡萄架下的那抹颀长的竹青色身影时愈发强烈。
强烈到让明婳有种白日梦般的眩晕与恍惚。
因着这处院落,与千里之外的瑶光殿不同,是真正属于她的领域,更是承载着她年少时的一切美好记忆的地方,而裴琏,这样一个与她的人生有着千丝万缕的交集但不该出现在这的人,现下就这般大剌剌地出现在这。
像是有一层浓雾似的隔阂被打破了,明婳站在阶上,蓦得冒出一个念头——
若是当年裴琏随他们一同回了北庭,那这葡萄架下应当时时能看到他的身影吧。
当年未能延续的缘分,却在各自长大后,以这种别扭又奇特的方式续上了。
还真是世事难料。
明婳恍惚感慨着,凋零积雪的葡萄架下,那道青松般的高大身影缓缓转了过来。
看到阶上一袭清丽绿袄的小娘子,男人低头看了眼身上的青色氅衣,薄唇若有似无地勾了下,再次抬眼,他缓步朝她走来。
在婢子们的请安声里,明婳也晃过神,朝面前的男人行了个礼:“殿下万福。”
“不必多礼。”
裴琏站在阶下,抬眸看她,清隽面庞在灰青天光里显出一种别样的温润:“不介意孤来讨杯热茶喝?”
明婳心说你人都到门口了,还假客气什么呢。
但在婢子们面前,她自也是客客气气,身子朝旁让了些:“殿下请。”
裴琏提步进屋,明婳吩咐采雁沏茶,也走了进去。
就如去年明婳第一回走进裴琏的寝殿一般,这是裴琏第一回踏入小娘子的闺房,房间风格鲜艳明丽,处处可见少女雅趣,譬如那美人瓠里的一支罗钵脱蜡像生四时小枝花朵,又譬如明间与内室之间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帘,就连香炉都是雕花鎏金镶嵌宝石的,正袅袅燃着清雅微甜的鹅梨帐中香……
见他打量着属于她的私密空间,明婳蓦得有些拘谨,掩唇轻咳一声:“屋里有些乱,今日还没叫她们收拾。”
裴琏眉宇澹然:“还好。”
“进去坐吧。”
“嗯。”
明婳先行走到内室,回到温暖的炕上。
不一会儿,婢子们端上茶水糕点,便识趣地退下。
没了旁人,明婳也不装客套了,看着面前的男人:“你来做什么?”
裴琏没立刻答,只端起那雨过天青色的瓷盏,杯盖轻揭,一阵茶雾便氤氲了他深邃的面庞。
隔着这薄薄茶雾,那双一贯淡漠的黑眸也染上几分朦胧湿意般:“想见你,便来了。”
明婳一怔,再次定神,对座的男人已垂眼品茶,仿佛方才那句话只是她的幻听。
就在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时,裴琏再次开口:“舅兄先前答应陪孤一道逛逛庭州城,可这两日一直没见他的人影,说是去卫所操练了,要过段时日才回。”
明婳在他面前也不打官腔,直接道:“我哥哥知道你我和离之事,心头苦闷,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你相处,索性回卫所躲个清静。”
实则谢明霁也恼怒不已,但肃王已经打过一回了,他也不好再动第二次,想来想去,还是选择远远躲开,冷静一段时日。
裴琏也猜到是这个缘故,而今见明婳轻飘飘地说出来,心下愈发惭愧,握着杯盏的长指也不禁收紧。
迟疑片刻,他开口道,“明婳,孤……”
“好了,那些道歉啊后悔的话,你不必再说了,这一路上我听得已经够多了。”
明婳打断他,耷拉着脑袋剥着手中的炒瓜子,语调轻缓而平静:“好不容易回了北庭,又快要过年了,我也不想再纠结过去那些事了。”
裴琏闻言,眉心动了动。
一时竟有些捉摸不透她这话的意思,她所说的不想纠结,是打算原谅他了,还是……仍旧不愿与他重修旧好?
刚要细问,明婳将掌心那一小撮瓜子仁丢进嘴里,仓鼠般边嚼边道:“上门即是客,我哥哥无法陪你逛庭州,那我陪你逛吧,也不枉你大老远跑这么一趟。”
不枉二字,叫裴琏心下骤沉。
但见明婳眉眼间的恬静怡然,他一时之间也不忍戳破,只扯了扯唇角,笑笑:“好,那就有劳你了。”
明婳道:“客气。”
话落,两人都清晰感受到那份无形之中冒出的疏离。
前三日搽药时的亲密,就好似日头升起前的叶片露珠,垂死之人回光返照的美梦。
在这一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下,明婳裹上厚厚的氅衣和毡帽,和裴琏一道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