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婳不瞎,裴琏这一路的改变,她也看在眼里。
至于为何还拧着,很简单,她心里那份芥蒂还未消——
就如裴琏以为他能放下一般,明婳也以为她能不怨。
事实证明,她还怨,还气。
只要一想到裴琏曾经待她的种种冷淡,想到他在醉仙阁说的那些伤人的话,她就恨不得挠他、咬他,把他套进麻袋里结结实实揍一顿。
至于现下,他才追两个月而已,她去年可被他冷落了大半年。
若这么快原谅了他,岂不是美死他?
她才不干。
“我与他的事,我自有分寸。你们俩偶尔替他说两句好话,我可以不计较。但若说得多了……”
明婳看了看双手新染的凤仙花汁,撩起眼皮,柔婉眉眼透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威严:“别忘了,谁才是你们的主子。”
许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两婢皆不约而同地觉得,自河北道回来之后,自家娘子正经起来,竟与太子殿下有几分相似,越来越有一朝太子妃的威严与气派。
而今听她这举重若轻的敲打,忙不迭躬身应道:“奴婢再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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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边赶路边游玩,走走停停,转眼一个夏日过去。
车队也赶在中秋之前,抵达陇西晋国公府,谢氏一脉发家的祖地。
多年前,裴琏便是随肃王一家在晋国公府过了个中秋。
时隔数年,故地重游,朱门前的两头石狮子依旧威风凛凛,只那蓝底鎏金的牌匾多了几分岁月的沧桑,愈发显得庄重古朴。
至于国公府的老国公爷和老太太,还有谢三爷雨三夫人,比记忆里老了一些,模样却还是那个模样。
倒是老国公他们瞧见了裴琏,惊诧之余,更多是感慨:“一晃眼,殿下竟长得这样高大英武。”
想当年裴琏刚到国公府时,才七岁,小小的人,仙童般眉目秀雅,举手投足间的贵气更是不必多说,偏又有种不符年龄的沉稳内敛。
像是他们府上的孩子们一个个都像皮猴儿似的,又跑又叫,闹得大人们脑仁都疼。
唯有太子殿下一声不吭、坐姿端正地坐在一旁,冰雪雕就的琉璃人儿似的,只睁着一双乌润明眸看着孩子们闹。
当时老国公便低声感叹:“性情沉稳是好事,只瞧不出半点孩子的活泼,懂事的叫人可怜。”
遂又叮嘱着肃王夫妇,“回到北庭后,你们对皇长子多上些心,让阿狼和双胞胎多与他亲近亲近,孩子们年岁相仿,交流起来比咱们大人简单。”
肃王夫妇自是满口应下。
但谁也没想到长安来了人,说是贵妃病重,急急忙忙将皇长子带了回去。
肃王夫妇倒是长舒了口气,毕竟于他们而言,照顾皇子实在是件十分棘手的差事。如今这“烫手山芋”被接回长安,他们也能安心回北庭过他们自己的日子。
大人们如释重负,孩子们却因少了个玩伴,伤心失落。
其中最难过的当属明婳,阿琏哥哥好不容易愿意和她当朋友了,这友情还没持续多久,就这般断了。
她还想着回到北庭,与她北庭的玩伴们炫耀一番:“瞧,这是我的新哥哥,他是不是很好看?”
现下漂亮的阿琏哥哥没了,她又只有一个黑炭似的亲哥哥了。
分别那天,小明婳哭得肝肠寸断。
小皇子见她哭得伤心,心中虽有不舍,但想到皇宫里病重的母亲,还是狠心随着侍卫上了马,疾驰而去。
小朋友之间的友谊在陇西画上了句号,多年之后故地重游,两个小家伙变成小夫妻——
老国公和老太太他们都满眼笑意,越看越般配,越看越欢喜。
一大家子在前厅碰了个面,裴琏作为儿郎,与国公爷、谢三爷及谢府儿郎们挪步去书房叙话,肃王妃则带着明婳,跟着老太太和三夫人等女眷一道去了后院。
简单寒暄过后,老太太问三夫人:“院子可都收拾妥当了?”
三夫人是个极其爽利的性子,弯眸笑道:“我办事,您老还不放心?一个月前收到嫂子的来信,我便张罗着了。”
说着,又看向肃王妃:“嫂子还是住长房的院子,殿下与明婳嘛,我给他们安排在了西边的晞玉山房,那片去年刚挖了个池塘,又种了一片花木,最是清幽怡人,家具摆件什么的也都是顶顶新的,原是想着等阿狸娶媳妇搬过去的,现下殿下来了,让他们住着,也给咱家沾沾龙气。”
这话说得不大讲究,老太太嗔她一眼:“又乱说话。”
三夫人面色悻悻,“这不是没外人嘛。”
老太太也不好在小辈面前教训媳妇,便也没再多说。
而明婳听得要住在一起,不由瞪圆了眼,“三叔母,我……”
话没说完,肃王妃拿起帕子咳了声,而后朝三夫人笑笑:“辛苦玉珠了,这般安排极好。”
明婳还想再说,肃王妃给她使了个眼色。
明婳只好憋着。
等离开老太太的院里,肃王妃才拉着她的手道:“我在信里写的是,太子怜你年幼思乡,特与帝后请示,陪你归宁。怎么,难道你想让全家人都知道,你宁愿担个“病逝”之名,也要与太子和离?”
“婳婳,再过几日你便十七了,很多道理你也应该明白。你这身份之所以能与太子和离,是阿娘拿着与皇后往年的交情才换来的。实则婚姻大事,尤其是与皇室的婚事……这不单单是你们这对小儿女的私事,更牵连到一个家族的荣辱兴衰。你与太子之间的恩怨,你可以与我、与你爹、与你哥哥姐姐坦白,但在你祖父祖母、三叔三叔母他们面前,你且给我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