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兰哪里见过这神仙般的雍容贵妇人,一听是主子的母亲, 超品一等王妃, 连忙哆嗦着磕头请安。
肃王妃问什么, 她就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都说了。
待听到在船上小俩口都是分房睡, 肃王妃眉头紧拧:“一个多月, 竟未曾同寝一回?”
“是…是……”
春兰点头, 忽又记起什么,摇头:“啊, 不对……是是是。”
肃王妃也有些看不上这傻丫头,但还是耐着性子,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春兰支支吾吾半晌,最后撇了嘴,小心翼翼道:“郎君……殿下不让说。”
肃王妃:“为何不让。”
春兰:“奴婢也不知,但殿下说他那夜照顾夫人的事,不许告诉夫人,不然割了奴婢的舌头。”
肃王妃:“……”
一旁的采月采雁:“……”
女儿/主子到底是哪个牙行挑了这么个傻丫头回来。
肃王妃抬起帕子摁了摁额角,吩咐采雁采月:“你们先回寝殿,看你们主子醒了没,醒了叫她过来陪我用膳。”
采雁采月对视一眼,很有眼力见地退下:“是。”
肃王妃这才将春兰单独叫到一旁,好听的嗓音温和而不失威严:“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原原本本告诉我,若有一个字隐瞒,我今日便叫人把你卖了。”
傻丫头春兰大骇,噗通一声又跪下:“王妃别卖奴婢,奴婢说,奴婢都说。”
一炷香后,明婳一袭翠色春衫,素面朝天地来到侧殿时,便见肃王妃端坐在榻边,左手捻着一串绿润润的碧玉佛珠,神色肃穆庄重,宛若一座上好的白玉观音像。
“阿娘是想父亲了么,怎的一早便这副凝重神色。”
明婳笑着上前,只还没走到肃王妃身边,便见她目光复杂地投来一眼。
“阿娘您这般看我作甚?”明婳被看得奇怪。
肃王妃红唇翕动,欲言又止,“没什么,先用早膳吧。”
她怕现下问清楚了,待会儿连早膳都吃不下。
明婳虽也觉着怪怪的,但也没多想,挽着肃王妃就去偏厅用早膳。
一顿品种丰富的早膳用罢,肃王妃屏退一干宫人,单独将明婳叫到了寝殿里。
“婳婳,你与太子之间到底出了何事,竟闹得夫妻不合,夜夜分居?”
对上自家母亲肃穆的眉眼,明婳一怔。
她还没主动坦白呢,阿娘怎么什么都知道了?
是裴琏说的,还是阿娘的看出端倪了?
肃王妃一看幺女这反应,便知确有其事,心下陡然一沉,语气也愈发紧张:“到底怎么回事?你难道连阿娘也要瞒着?”
鸦黑的眼睫轻颤了颤,明婳嗓音也变得涩然:“阿娘,我……”
搭在膝头的手指陡然攥紧,她闭上眼:“我不想与裴子玉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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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宫,书房。
皇后端坐在檀木半枝莲圈椅上,看向正中一袭朱色双鹿联珠纹长袍的高大儿郎,柳眉轻蹙:“可知为何忽然叫你过来?”
裴琏垂下眼,略一思忖,道:“母后有话要问儿臣。”
都是明白人,皇后便不再弯弯绕绕,开门见山:“你是欺负了明婳?还是做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
裴琏薄唇抿了抿,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看了眼窗外明媚灿烂的春光。
这个时辰,她应当也醒了,没准正在与肃王妃诉苦,列举她嫁过来的种种委屈。
“子玉?”皇后蹙眉唤了句。
裴琏收回视线,而后看向上座的皇后,道:“是儿臣对不住她。”
他站在透过窗棂的明亮春光里,将醉仙阁刺杀之事说了。
情况惊险,他却神色沉静,语气平淡,好似一个旁观者在叙述别人的事。
皇后听到明婳被刺客抓住,脸色陡然变了,斥责的话刚到嘴边,得知裴琏为救明婳胸口中了一镖,满腔的愤懑霎时化作忧心,急急站起身来:“伤得严重吗?疼不疼,恢复得如何,为何你父皇都未与我说过?”
她快步上前:“给我看看,我看看有多深。”
“母后放心,戴御医医术高超,已无大碍。”
裴琏往后退了一步,抬袖躬身:“总之那夜皆因儿臣太过自负,才使她深陷险境,是儿臣对不住她,儿臣有愧。”
皇后凝眉,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他了好几遍,确定气色精神皆尚可,只眼下泛着一层乌青,方才长舒一口气。
再听他认错之言,皇后板起脸:“你在我跟前认错有何用,这些话该与明婳说去。”
“儿臣说过。”
裴琏垂眼:“只她……不肯原谅。”
皇后闻言怔了怔,一时也没说话,单手撑着桌沿缓缓坐回圈椅,才道:“那孩子是伤心了。”
伤心。
恍惚间,裴琏想到明婳那夜簌簌落下的眼泪,心底熨出的疤也重新生起潮热。
那是伤心的感觉吗?
皇后这边发着愁,觉着这事怕是难办,再看裴琏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地杵在原地,霎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刚要开口,殿外传来素筝的禀报:“主子,肃王妃和太子妃来了,说是有要事求见。”
完了,定是来讨说法了。
皇后的头顿时更疼了。
抬手摁了摁额心,她看向面前的“木头”,没好气道:“还杵着作甚!先去屏风后待着。”
裴琏拧眉:“为何要躲?”
皇后:“叫你去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