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静谧,一轮皎洁明月高悬天边。
紫檀苑里,明婳微笑着送走总兵夫人与府上的娘子们,也长长舒了口气。
与这些贵妇娘子们客套寒暄,委实累得慌。
“夫人喝杯茶润润喉。”
天玑捧上一盏粉彩牡丹纹茶杯:“夕食应当很快就送来了。”
明婳接过茶盏,浅啜了一口那清香四溢的清茶,眉梢轻挑,往瓷盏瞥了眼:“这可是上好的白毫银针,一两值千金,未曾想在这里也能喝到。”
天玑道:“怎么说也是个总兵府,招待贵客,总得拿出些好东西。”
明婳想想也是,轻笑道:“我也是随口感慨一句,毕竟打从离开长安,将近半年没喝过这等品质的好茶了。”
不是她没钱买,而是有些精细之物,有价无市,想买也买不到。
天玑也不懂哪种茶好哪种差,只十分实诚道:“夫人若是喜欢喝,明日再叫婢子们给您沏。”
明婳笑笑,又喝了两口香茶,再看窗外漆黑的天色,不禁轻轻叹了声:“也不知他何时能赶来蓟州……”
哪怕她在侯勇夫妇面前装得从容沉稳,但见不到裴琏,她一颗心好似飘飘忽忽悬在半空,始终没个底。
“侯总兵说他是从驿馆得了线报,方知我们来了蓟州,且已派人向殿下禀明我来了总兵府,一旦殿下入城,便会来此与我汇合。”
明婳喃喃说着,眉眼间浮现些许迷惘:“可殿下此行是密访,如今暴露了身份,也不知会不会影响他的安排。”
且更让她不安的是,万一是因为她走漏了行踪,给裴琏平白添了麻烦,那她定要愧疚死了!
可从幽州分开这几日,她一直低调小心,装作商户走官道,应当没有露馅的地方啊?
明婳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天玑也猜出她的烦忧,宽慰道:“夫人莫要多虑,奴婢看那侯总兵也是个聪明人。虽去客栈接您,却是穿着便服,带的也是府兵,便是这一路也只称呼您为夫人,看来也并不想暴露主子密访之事,只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在您和主子面前献个殷勤,表现一番。”
她这般一说,明婳紧绷的眉眼也稍放松了些。
贵人莅临,于当地官员来说,的确是个露脸表功的好机会。
毕竟若能将太子与太子妃伺候好,便是日后他们回到长安,提到他蓟州侯勇,也有三分面子情。
“若真是如你所说,那倒简单了。”
明婳扯唇笑了笑,又抬手揉揉有些酸疼的脖子:“无论怎样,还是希望殿下能快些赶来,不然我一个人住在他人府邸里,总觉着不大自在。”
“也就这两日了。”
天玑道:“他们骑马不会慢的。”
主仆俩又闲聊两句,总兵府婢女也送来晚膳。
虽然都是珍馐美味,但明婳心里挂着事,并没多少胃口,只随便吃了几口,便去净房沐浴。
人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下,难免会有些拘谨害怕。
明婳也不例外。
她本来就不习惯独自在陌生的地方睡,去岁裴琏离开幽都县外出办事,她独自搬去白宅的头几天,几乎夜夜都是抱着被子缩成一团,还得天玑天璇在床边陪着,与她念话本,她才能安心睡着。
后来日子长了,住习惯了,这才不用天玑天璇再陪在床边。
而今又来了个陌生环境,躺上床后,天玑也十分熟练地拿出路上买的话本,用那毫无波澜的声线,为自家夫人讲起那些缠绵悱恻的才子佳人故事。
“……月华如练,洒落云隐庐畔,柳生与苏小姐并肩坐于青石之上,心中情意,难以言表。柳生执着小姐的手,款款深情,曰道,婉清,此番赴京赶考,前路漫漫,归期难料。然吾心之所向,唯愿与卿相守白头,共度此生岁月……苏小姐闻言,面露赧色,轻启朱唇,柔声言道,逸飞君,你我之缘,乃天作之合,我会等你回来……”
天玑边絮絮念着,边木着脸想,这话本里的小姐怎的都那般好骗?
待听到帐中传来轻柔均匀的呼吸,她忙收住声,悄悄掀开幔帐一条缝,往里看了看。
只见帐中雪肤花貌的小娘子头颅微偏,阖着双眼,已恬然入睡。
可算是睡着了。
天玑暗暗松口气,视线再次落向那张精致娇媚的小脸,不禁暗叹,女娲娘娘造人时定是予了太子妃更多偏爱,不然怎会有人长得这般好看呢?
是了,太子殿下也生得好看。
天玑忍不住去想,这样好看的两个人凑在一块儿,日后生下来的孩子得是何等的绝色。
在床边稍坐一阵,确定明婳已然沉睡,天玑方才轻手轻脚地离开内室,守在外间。
明婳虽睡着了,但也不知换了个新环境,还是什么缘故,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
她断断续续做了好几个琐碎的梦,梦里不是被熊追,就是遇上了鬼,待到最后一个梦,她误入一片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
眼见着天快要黑了,她心里也慌了,边寻找着出去的路,边扯着嗓子喊道:“有人吗?”
回答她的却是一阵诡异枭叫声,以及一大群气势汹汹袭来的乌黑蝙蝠。
她吓得不轻,一直不停地往前跑,嘴里还喊着:“别追我,别追我……”
也不知跑了多久,就在她精疲力竭,几近绝望,终于看到了一处庙。
她毫不犹豫跑了进去,当看到神台上那只狐狸,再不像从前那般讨厌,只觉看到亲人般亲切,霎时落下泪:“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