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父。”魏明舟从廊边的靠座站起身,朝来人行了个礼。
侯勇见着他,有些诧异:“你怎么在这?”
都说姑表亲,舅表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魏明舟的生母侯氏与侯勇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妹,而魏明舟又是侯氏老蚌生珠的心肝肉,是以侯勇对这位亲外甥也是万分宠爱,视作亲子。
魏明舟在自家舅父面前也十分随性,嬉笑道:“这不是听闻府中来了位贵客,实在好奇,便来问问您。”
“你小子,当真是闲的。”
侯勇嘴上哼道,却是推门进了书房:“进来说吧。”
魏明舟忙不迭跟上前。
侯勇:“把门关上。”
魏明舟哦了声,边关门边咕哝:“这么谨慎?”
书房里光线昏暗,侯勇从腰间蹀躞带取下火折子,边点亮房内的灯,边缓声道:“皇城里飞来的金凤凰,当然要谨慎些。”
魏明舟嘴角笑意一凝,心底也陡然浮现了一个猜想,只嘴上仍问道:“皇城的?难不成真是什么公主郡主来了?”
“那位可比公主、郡主更金贵。”
侯勇站在灯盏旁,火光照亮他半张黧黑严肃的脸:“你可知肃王幺女,当今的太子妃谢氏?”
话音落下,魏明舟的表情彻底僵了。
何止知道,那简直是太熟了!
若非太子妃,他也不会被打包送来这冷不隆冬的蓟州,更不会被太子殿下捆在身边,练兵似的“历练”了近三月,连年夜饭都是在外头孤苦伶仃地解决。
他也不知太子殿下的醋意怎就那样大?
是,他的确对太子妃心生爱慕。
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太子妃那样的美人,对她心生爱慕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除了在长安时,他的确有些情难自禁的接近,可在幽都县,他真的是发乎情止乎礼,再无半分逾矩啊!
一想到十日前,太子终于肯放他回蓟州。
他快马加鞭赶回总兵府,舅父舅母见他黧黑精瘦的模样都吓了一跳,只当他是去逃荒了。
他也不敢说过去几个月他被太子抓了壮丁,跟着他去当密访工具人了,只一边狼吞虎咽啃着羊腿,一边道:“我在外游历遇到个高人,非说我慧根极佳,诓着我进山辟谷修炼了。”
舅母心疼地不得了,边擦着眼泪说“可怜我的儿”,边让婢女赶忙再去端些吃食。
当时只觉着苦不堪言,而今静下来再想,这一路跟着太子,却也涨了见识,收获不少。
尤其是河北道各州府冒赈贪污的情况,就如一袭看似华美的袍子,揭开之后,里头早已爬满蛆虫,腐臭难闻,触目惊心。
回来之后,魏明舟也有心暗查蓟州,但又怕他打草惊蛇,误了太子的布局,只好压下满腔为国为民的热血,继续当他的纨绔。
只他万万没想到,太子妃竟然来到了舅父家!
这是太子的安排,还是……出了什么情况?
“六郎?”
浑厚的唤声拉回了魏明舟的思绪,他晃过神,看向桌前:“舅父,怎么了?”
“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侯勇看他:“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
魏明舟轻咳一声,而后抬手揉了揉鼻尖,讪笑道:“我只是太惊讶了,太子妃不在东宫里,怎么跑到蓟州来了?对了,舅父是如何知道太子妃来了?她派人给您送信了?”
侯勇闻言,看着自家外甥一派好奇的神色,捋须道:“我前不久得到密信,太子携太子妃来河北道密访,既到了我们蓟州,我自是要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一番。”
密信?
魏明舟眼皮一跳,面上却不显,只问:“密访?什么事值得太子亲自密访?太子这会儿也来蓟州了吗?”
侯勇看他:“你个小儿郎,问这么多作甚?”
“我这不是好奇嘛,那可是太子!”魏明舟觑着自家舅父的脸色,虽瞧出一丝不耐,但神色仍是放松,看来舅父并不知他也在密访队伍之中。
只舅父到底是哪儿来的消息,竟知道了太子与太子妃的行踪?
魏明舟稍定心神,又故作轻佻勾唇:“听说太子妃生得国色天香,也不知明日可否一睹芳容?”
侯勇早知妹妹家这个小儿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是以妹夫才狠下心将人送来蓟州,想让他帮着在军中磨炼一下性子。
却没想到这小子荒唐如斯,竟想冒犯太子妃。
“你不许胡闹!”侯勇板着脸叱喝:“若是冲撞了贵人,惹了殿下不虞,我也保不住你!”
“好吧。”魏明舟一脸失落耸耸肩,而后又问了一大堆问题。
侯勇有些答了,有些避而不谈。
就在魏明舟还想探探口风,看看究竟是何人泄露了太子的行踪,门外传来三下敲门声。
“老爷,老赵来了。”管家在外道。
侯勇在书桌前坐下,看向魏明舟:“天色不早,你也早些回院里歇息吧,这几日没事别往北院那边跑,在外头也安分些,别给我惹事。”
“瞧您说的,我是那种惹事的人嘛。”
魏明舟笑笑,而后叉手道:“儿不打扰舅父,先告退了。”
他转身往外,一推开书房门,便见府中管家和一个黑衣侍卫站在昏暗廊庑下。
管家笑吟吟行礼:“表少爷万福。”
而那一直低着头的黑衣侍卫,头颅垂得更低,一声不吭。
魏明舟扫了一眼,也没多问,淡淡嗯了声,便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