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泥巴抹着眼泪:“阿爷,真的要拿药给婆婆吗。”
董老爷子叹了口气,摸了摸孙女的头:“若是日后,我也病得那般苦痛,你也替我买副药吧。”
小泥巴一听,眼泪掉的更凶。
只是看到巷子门口停着那辆马车时,陡然刹住了:“这…这个马车……”
董老爷子也认出来了,面露惊愕。
待到祖孙俩匆匆步入巷内,看到一边在井然有序排队看病领药,另一边则是在熬粥蒸馒头时,一时待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里还是他们的柳花胡同吗。
夕阳落尽最后一缕余晖,但巷子两侧新挂的灯笼亮起,照在了他们身上。
第048章 【48】
【48】
这日直到暮色苍茫, 明婳才回到如意客栈。
很累,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这种愉悦感一直持续到在客房见到裴琏。
“殿下, 我回来了!”
她刚想走近, 陡然想起今日在柳花胡同忙了一天, 身上怕是沾染上一些气味,及时刹住了步子,只笑眸弯弯望着他:“你今日怎的回来这么早, 密访顺利吗?”
裴琏不疾不徐地掀起眼帘,只见面前之人乌发轻挽, 穿戴素雅, 袖口和裙摆处明显染上脏污, 绣花鞋的缎面更是泥泞,那张姝丽小脸却白里透红, 眼角眉梢更是藏不住的欢喜与劲头。
“不是孤回来得早, 是你回来晚了。”
裴琏朝窗外偏了眼,外头天色已是一片漆黑,他方才正要吩咐人出去寻她。
明婳也顺着朝外看了看, 讪讪摸了下鼻尖,道:“一下子忙忘了时辰……”
说着, 又迫不及待与裴琏分享着她今日都做了些什么:“殿下, 你是不知道那胡同里住了多少可怜人!我带着戴太医给他们看病, 一个又一个, 根本看不完……”
也正是病患太多, 哪怕天色暗了, 她也想着多看一个,没准今夜就能减轻一个人的痛苦。
后来见着小泥巴和董老爷子回来, 她还与他们祖孙俩聊了好一阵。
说起这些事时,明婳口若悬河,眉飞色舞。
裴琏端坐在桌边,静静听着。
待她说得差不多,提壶倒了杯茶水给她,问:“可用了夕食?”
明婳接过茶杯两下便饮尽,再次搁下,她道:“还没用,不过这会儿我也不饿——”
“咕噜——”肚子冷不丁地响了。
拆台来得太快,明婳一张脸以肉眼可见的迅速红了,她捂着肚子,小声嗫喏:“方才真的不饿,大抵是你提了一嘴,就饿了吧。”
裴琏嘴角轻扯:“行了,先去沐浴更衣,再来用饭。”
明婳道:“可是我还好些事要与你说呢……”
“晚些再说。”
裴琏看她一眼:“孤又不会跑。”
他都这样说了,明婳也暂时压下她打探来的一些消息,先行沐浴洗漱。
待到洗净一日疲惫与脏污,她与裴琏一道用过饭食,夜已经更深了。
北地的冬日冷得更快,虽才刚入十月,夜里的屋子里也冒着干冷的寒意。
明婳本来还想与裴琏在榻边说话,但洗完澡坐在外头怪冷的,于是脱了鞋,钻进了被窝里。
裴琏见状,疑惑:“不是有事要说?”
明婳在帐子里朝他招手:“殿下也进来,我们在床上说,也暖和些。”
裴琏看了眼手头收集的那些账册,再看看床帐里殷切招手的小娘子,沉默片刻,还是提步先入了帐中。
却没脱鞋床上,只在床边坐着,平静的黑眸看向她:“还有何事?”
若还是柳花胡同里那些琐碎事,便也没必要再多听。
却见明婳一脸献宝的得瑟模样,神神秘秘凑到他面前:“我帮你打探到了一个大消息,有关罗氏的案子哦!”
裴琏眉梢轻抬:“嗯?”
“胡同里住着的人,有好些都是永熙二十年那场旱灾的灾民,他们说那年先是旱灾,后又是蝗灾,田地干涸,颗粒无收,不少人家卖儿卖女,家破人亡。我就问他们,当地官府没有放粮赈灾吗,那样大的旱灾,朝廷难道不知道吗?他们就与我说,官府放粮了,但都放给了那些官老爷的老家村镇,对其他村镇便说没钱了。当时的县令便想了个“捐监”的法子,鼓励有钱的乡绅地主和读书人,按照规定的数目捐交谷粮,便可获得国子监监生资格……”
说到这,明婳顿了下,道:“譬如董老爷子,他从前是乡里的教书先生,家境还算殷实,为了个他儿子博得一个监生资格,他东拼西凑攒够了一笔银子去买粮。哪知到了粮铺发现粮价飞涨,但为着儿子的前途,还是咬咬牙买了。未曾想交到衙门后,衙门先是一拖再拖,到后来又说他捐的谷粮数目太少,得先给那些捐多的富户安排。”
“明明官府已经用这个名目收到了不少谷粮,却迟迟不放粮,于是市面上的粮价居高不下。后来董老爷子方知官商勾结,他们交上去的谷梁,转手又被送去了铺子里,继续高价卖给百姓。官府与商户们两头吃,赚得盆满钵满,百姓们却是被榨干最后一滴血汗钱。”
“董老爷子和他的儿子没想到官府竟如此无耻,便召集一群受骗人前去官府讨说法,却被官兵以“暴民闹事”镇压。董老爷子的儿子也在那场暴乱中被抓进牢中,因交不出保金,很快便在狱中染了病,放出来后人没撑上几日,便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