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檐(188)
哲哲问:“那外头现下,怎么说这件事?”
皇太极放下茶碗,冷冷地一笑:“自然是我们怎么想,他们怎么说,你看着编吧,散出去,叫他们热闹一阵也好。不用给多尔衮脸面,或说是他捡来的,故意给自己撑体面的都成。”
侧宫里,海兰珠在皇太极来之前,就被雅图她们缠走了,这会儿只有大玉儿和齐齐格在屋子里,大玉儿趴在窗口往清宁宫张望,齐齐格不耐烦地说:“你就这么想见大汗,一时一刻都要见到?那你去呗,不用陪着我。”
“我是在看娜木钟屋子里的动静,我不乐意她缠着大汗。”大玉儿随便找借口,嘿嘿一笑,“我不看了,反正他也不过来,你在这里呢。”
齐齐格却冷然道:“真亏得你还能一心一意待大汗,我这些天,被多尔衮寒透了心,什么情深意重,什么甜言蜜语,他们男人就是见不得腥的猫。我恨得咬牙切齿,我现在才明白,你当时该多痛苦,我要是也有个亲姐姐来抢了多尔衮的心,我就把他们都杀了,而后抹脖子自尽。”
大玉儿听得心惊肉跳,捂着她的嘴:“不许你这样说,姐姐听见会害怕会伤心的。”
齐齐格却挣扎开,眼中蒸腾着杀气,字字带恨:“那女人难产死了,是她的造化,她若有胆子抱着孩子登堂入室,我也有胆子把她剁碎了喂狗。”
“齐齐格,你别这样……”
“玉儿,你千万别原谅大汗,这辈子都别原谅他。”齐齐格眼中饱含泪水,“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多尔衮。”
大玉儿说:“要不,我陪你去赫图阿拉散散心,咱们再离家出走一回?”
齐齐格一怔,破涕而笑,打了她一下:“你就没个正经的,我这几天那么难受,你也不来看我。”
大玉儿说:“你若真的恨多尔衮,也就不在乎了吧,你这么痛苦,不就是因为你爱他。”
齐齐格哽咽,抓着玉儿的手道:“凭什么,凭什么我们要这么憋屈?多尔衮还对我说,往后这就是我的孩子,他怎么说得出口?”
此刻,哲哲送皇太极出来,二人站在清宁宫门前,老远就见海兰珠一个人回来了,但她朝着二人福了福,没有走上前,径直去了玉儿的屋子。
哲哲道:“海兰珠就是有分寸,难怪你这样喜欢她。”
皇太极淡淡一笑,想起一件事,吩咐哲哲:“称帝的事,就在明年,到时候要册封后宫,你自然是皇后,而这里四宫都会封妃,妃子要有封号,你看看用什么封号好,拟下几个来给我瞧瞧,我们再商量。”
哲哲问:“大汗,妃子之间,可有高低?”
皇太极颔首:“有,一切都要有规矩了。”
第150 与帝王之间的距离
哲哲目送皇太极离去后,退回清宁宫,看着炕头熟睡的东莪,心中仍是隐隐不安。心中便是有算计,这件事她要多留个心眼,万一将来出什么事,她才能尽可能地保全玉儿。
“冤孽……”哲哲叹息。
“您别多想了,不论如何,大汗都是知道玉福晋的心意的,不会迁怒玉福晋。”阿黛劝解主子道,“十四贝勒也没有那样的胆子,真到有一天他敢正大光明地对玉福晋如何,那怕是天也……”
“阿黛!”哲哲怒视她,“胡说什么?”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阿黛连连自行掌嘴。
哲哲拦下她,叹道:“罢了罢了,不过是我忧虑过甚,自寻烦恼罢。”
不久后,睡了一觉的东莪醒了,小丫头心情极好,在哲哲怀里咯咯地笑,这样招人喜爱的孩子,便是齐齐格也不能不动心,东莪冲她甜甜地一笑,她就没脾气了。
齐齐格离宫后,哲哲便对海兰珠和玉儿说,大汗要为将来封妃挑选封号,问她们自己可有喜欢的名号。
海兰珠不大懂,玉儿一时也想不出,哲哲道:“想来,效仿明朝后宫妥善些,不过贵德淑贤之类。”
“做什么非要效仿明朝,不如效仿晋唐。”大玉儿不大乐意,絮絮念叨,“朱元璋说后妃虽母仪天下,然不可俾预政事。至于嫔嫱之属,不过备职事,侍巾栉。恩宠或过,则骄恣犯分,上下失序。历代宫闱,政由内出,鲜有不为祸。在他眼里,女人就是端茶送水的,他这个大英雄,也不过如此。”
海兰珠一脸茫然地看着玉儿,姑姑则叹息:“并不是没有道理,汉家历朝历代,哪一个宠妃是有好下场的?后宫前朝互相牵绊,事事都要谨慎。”
大玉儿不服气:“敢情皇帝还不能喜欢自己的女人了?不过是些个男人,为了推卸责任,把错都算在女子的头上。可若一国一朝,真叫一个女人搅乱了,那那些男人,岂不是更不中用?关女子什么事。”
哲哲摇头:“你念几天书,就轻狂了,自然不是一国一朝为了女子而乱,可祸源之始呢?任何一个人任何一句话,都可能改变天下,凡事都有源头不是吗?”
大玉儿还想辩驳,但觉得姑姑今天气不大顺,她可不想如今再在娜木钟的眼前受什么惩罚,于是乖乖地闭嘴,不再说了。
二人从清宁宫退下,玉儿继续回书房去,海兰珠独自回到屋子里,呆呆地怔了许久。
宝清忍不住来问:“主子,您怎么了?”
海兰珠摇了摇头,微笑:“没什么。”
她不想对宝清说,不想对任何人说,她听不懂玉儿和姑姑在说什么。
她越来越感觉到,做皇太极的女人,并不是守在这间屋子里就成的,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和一个帝王之间的距离。